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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到了腊月间。

楚鹤川一行人想出了一个刺杀张茂的法子。

好在张茂一直停留在阳城,并没有回吴国去。

而楚鹤川派出去查到的消息,吴王似乎有再调集兵马往南消灭魏国残留势力的意图,不过可能要等到天气回暖。

期间第一批硝矿已经大量产出,沈嘉凝留下一半作为火药的原料,另一半则借助高家的商队运往安月国,大概在一月左右能够到达。

而此时的安月国,正好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安月国是一个比较少雨的国家,冬天的特征是干冷,几乎不会下雪。

生活在这里的人每天被狂劲的风吹得皮肤皴裂,脸颊干红。

高子清因为失血过多,赶回去的路上受尽折磨。

原本他是骑马而行,可骑了两日马,他便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无奈只能换乘马车。

但换了马车,速度便慢下来许多。

原本计划一个月到达安月国,却硬生生花了一个半月,于腊月十五那天才到家。

马车停下的一瞬间,车厢摇晃了一下。

他从昏睡中睁眼,旋即听到车夫在马车外喊了一声:“少爷,到家了。”

高子清抓着马车车厢直起身子来,伸手去挑车帘。

少年手指节瘦了一圈,在空中蜷了蜷,手背上爆出几丝凸起的筋脉来。

他莫名地害怕。

但害怕还是得面对。

抓住车辕,钻出马车,跳到地面。

“少爷!少爷终于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下人倏然惊喜大喊,旋即转身飞快进去传报。

高子清紧紧低着头看着地面,不敢抬起头来。

他害怕看见最可怕的一幕,瘦削的双手紧紧抓着衣衫,久久站在门口。

片刻后,从府中传来高夫人殷切又带着哭腔的呼喊:“子清!”

脚步声飞快靠近,感觉到母亲离他三四步远了,他才敢僵直着脖子抬起头平视前方。

高夫人飞快走过来,将儿子搂在怀中,泣不成声。

与爹娘分别的这数月,他已经比高夫人高出了一个头。

感觉到母亲抱住自己,他微微低下头,随即看见了高夫人花白的头发。

少年心中咯噔一声。

他娘还不到四十,他离开之前还是满头墨发,怎么会忽然白了半个头呢?

他的心狂跳,伸手拍了拍高夫人的后背,他试探着问:“娘,我爹……又出门做生意了吗?”

高夫人闻言,倏尔死死抓住高子清的肩膀,泣不成声:

“你爹……你爹他再也回不来了!”

高子清顿觉脚下一软,脑海中轰轰作响。

他缓缓抬头,贴在大门框上的白色对联,悬挂着的两只白色灯笼缓缓映入眼帘。

贴对联的胶已经干燥掉落,对联也被风吹坏了几处,正随风在空中抖动发出猎猎声响。

他一阵天旋地转,悲痛从心头翻涌而起……

高老爷死于三个多月前。

当时高老爷与高夫人刚刚到安月国没几日,高老爷突发恶疾,不到几天便不治身亡。

高夫人领着高子清到了房中,让他对着一个白玉大肚瓶下跪。

高子清枯瘦的身子摇摇晃晃,对着高老爷的骨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怔怔地看着那白玉瓷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滚出来。

高夫人用手帕擦着眼泪,哽咽道:“你离开的时候,跟我们说你独自出去历练,你爹便把一半产业交付到你手中,你爹见你长大了,无比高兴。

“产业给了你,他便与我说想要到安月国来。还说过年的时候再见到你,你定然长大了。

高夫人抽泣了一声,看了看儿子的身形,又哭了出来,“你个头长高了,可是身子怎么变得这般瘦?你爹看到了多心疼啊!”

高子清听着高夫人的话,紧紧抓着身侧的衣服。

“娘,我只是赶了许久的路才会如此,”他哑着嗓子颓然问,“我爹得什么病去世的?”

高夫人闻言,蓦然哭得极其伤心,一下跪坐到了高子清的身边,趴在他肩膀上放声大哭,涕泪横流,丫鬟在一旁怎么都劝不住。

高子清发觉不对劲,赶忙转过身扶着高夫人追问:“娘,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大夫没有看好?”

高夫人哭得瘫软在地直不起身子来。

高子清慌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用帕子帮她拭泪。

然而,任凭高子清怎么问,高夫人只是哭,怎么都不把高老爷患什么病的事情说出来。

晚上,母子两人坐在一起吃饭。

一大桌子饭菜,却没什么胃口吃下去。

高夫人哭得太厉害,现在压根吃不下去,随意喝了两口汤,便自去睡觉了。

管家刘叔劝着高子清吃了些许,随后又请大夫来帮他诊脉。

大夫诊断结果是忧虑过甚,失血过多,又劳累过度,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高子清知道自己的情况必须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将之前失去的血都给补回来,并不拒绝吃喝。

睡前,丫鬟绿屏端着一碗营养人参鸡汤来给他。

鸡肉熬得很好,鸡汤中还放了许多滋补的草药,颜色有些黑黑的。

他望着漂浮着油沫子的汤,倏然想到了沈嘉凝肚子中的孩子。

他放了那么多血喂她喝下去,一定对孩子有用的吧?

肯定要有用!

他想象着那孩子生下来之后的样子,倏然嘴角勾了勾。

绿屏见他抬着碗发呆,轻声提醒:“少爷,快些喝吧,天冷很快就凉了。”

高子清闻言回过神来,点点头将鸡汤一饮而尽。

绿屏见他脾气似乎没有刚刚离开之前那般臭了,拿着碗准备离开。

“等等。”高子清叫住她。

绿屏转过头问:“少爷,你有什么事?”

她看着高子清,恍惚间觉得这少年眼中多了一些成熟。

高子清问:“我爹得什么病去世的?”

绿屏闻言脸色悄然变了变,慌忙别过头去,摇头道:“就是……就是普通的风寒……”

“风寒?”高子清眼圈微红,“风寒怎么可能不治身亡?”

他一眼看出绿屏眼神躲躲闪闪,分明就是在撒谎。

绿屏眼珠子往一边瞟,结巴道:“老爷来这里的路上,就……就染了风寒,到这里又水土不服,难以治愈,所以……”

“你说实话,你瞒不住我的。”高子清声音冷下来。

绿屏转头看向他,对上他幽深不见底的眼眸。

少年原本生得五官明朗清秀,皮肤又白,笑起来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是现在,也许是因为他瘦下来了的缘故,显得他面部棱角清晰,眼窝微微陷进去,再加上那黝黑不见底的瞳仁,绿屏总觉得少爷变了许多。

丫鬟咽了一口唾液,低着头支支吾吾:“我没有瞒着少爷,来这里的时候,老爷他的确是感染了风寒,还是我和夫人一路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