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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尘早就不见踪影。

鹿呦一边着急忙慌地换衣服,一边找来丝带围脖子,好遮掩昨晚被他咬过的痕迹,脑子里还想着:

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些男的仗着修为高就可以随意闯进她的房间,她还拿他们没辙,得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阵法可以布在门口好挡住他们……

云梦楼。

云晨穿了件普通常衫,因为知道待会要染血,所以只随意套了件衣服。

可想了想,又觉不对,从衣柜里左翻翻右翻翻,翻出了一件素白飘逸的长衫,对着镜子用淡青色的发带认真束了发,确保十分帅气后,才召出了自己的朝绝剑,打算去找鹿呦。

姬怀朔看的无语:“你是去行刑的还是去相人的?”

云晨没有答话,手里提着刚做好的早餐,人都踩在剑上了,又跳了下来。

召来一个小弟子,把食盒递过去,说道:“烦请帮我转告我师妹,就说我这两天可能都不太方便给她送吃的了,让她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

说罢,将剑转了个方向,径直飞向行刑场。

姬怀朔看的满头问号:“你小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云晨却只是勾了勾唇角。

结果飞了没多久,就碰到了勾肩搭背的薛玉宸三人,笑容顿时一收,拐个弯,就想从他们旁边绕过去。

顾景明忙冲上去拦住他;“哎哎,云哥你别跑啊,你今天不是受刑吗?嘿嘿,哥儿几个过来给你鼓鼓劲儿,助助威。”

云晨:“?”

眼皮一耷,面无表情地拨开挡在面前的三人。

呵,说的好听,不就是想过来看他出糗吗。

他脸色疏淡,几个人却毫不在意,跟在他后面说说笑笑的,甚至还一人拿出一只肉包子啃了起来。

云晨:……

鹿呦这边,收到小弟子拿来的食盒听到他让转告的话,心里的担忧和愧疚简直飙升到极致。

若不是为了闯出来救她,他也不会被罚……

她收紧手指,饭也没来得及吃,就祭剑冲了出去。

到的时候,戒律堂的行刑台边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弟子。

四个人都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甫一落地就收获了无数惊叹声和高呼声。

旁边甚至还有云晨的粉丝后援会举着横幅说永远支持他,让他不要害怕。

鹿呦刚飞来,就看到这么个场景。

眼角一抽,他这是来受刑的还是粉丝见面会?

但她的粉丝也是不少,男女都有,一个二个的激动地喊着她名字,响声震天。

顾景明咂舌:“你们宗门的人也忒热情了点。”说着转过头,看向薛玉宸,“六哥,这场面可比你在玄天宗领奖的时候受欢迎多了!”

薛玉宸哼了一声,给了他一肘击,然后就挂起笑容走向鹿呦,温声细语道:“呦呦,这么早过来,吃饭没有?可别饿着肚子。”

“嗯……”鹿呦抿着唇,黑翘的眼睫扑翅般地煽动了两下,回笑道,“吃了,吃了才来的。”

说着把目光睇向了云晨,他却已经跨上台阶,走到了邢台最高处。

开派祖师洛青云的黑石象,矗立在邢台后的一棵参天古树前,宽袍广袖,手握戒尺,斑驳的树影落在其上,俊目威严,栩栩如生。

今日执刑的仍是严正长老。

照例,先敬了一炷香,对着石象拜了拜,再回身对云晨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训言,才掌心朝上变出了那只令人惊心悼胆的神罚鞭。

鹿呦心一紧,指甲不自觉地就掐进了掌心。

可以说,云晨两次受刑都是因她之故……

他却在此时倏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角轻弯,如盛星辰,牵起的唇边梨窝浅绽,清俊秀逸,宛若白壁无瑕,高高束起的乌发随风轻摆,像极了,四年前他为了救她赶回来时的模样。

分明棱角,连眉眼都未曾改变分毫,还是那个满腔赤忱的少年。

眼眶泛起一丝灼热,漆黑眸子弯如鸿月,勉强朝他扯唇笑了笑,心却已经揪成了一团。

少年轻点了点头,回身撩起衣摆,从容不迫地往下一跪,跪姿笔挺,若皎洁云鹤。

他将身后的长发拨至了身前,微低下头,两手握拳、拇指抵地,脊背绷直成线,鞭子的破空声挥来,下一刻,身体微颤,瘦削的背上已是多了一道血痕。

眸中晕开薄雾,鹿呦死死咬着唇,咬的几无血色。

“他现在的修为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这几鞭子不会伤到他筋骨。”

乌林不知何时站至了她旁边,身上也穿着白衣,整个人看着极为清淡,深浓眉眼似微凉的湖泊,透而深彻,看不出情绪。

鹿呦吸了口气,仰头眨了眨泛湿的眼睫:“我知道,以他现在修为身体不会出什么事,可这不代表他不会痛,不会难受……”

“呦呦……”乌林垂了眸,轻轻拽住她手腕,眸光晦暗不明,“这么在乎他吗……”

低喃的声音,轻若没有。

邢台上,鞭声一声接一声,凌厉而怵目,少年背上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紧咬的唇角仍旧溢出丝丝血红,冷汗自惨白若纸的面颊上滚落,不一会儿就黏湿了颈边垂落的发。

连灵海里的姬怀朔都看的有些于心不忍,皱紧了眉头感叹:“你小子可真能忍……”

说话间,又是重重一鞭。

“噗!”

他背脊一弯,喉咙发紧,没忍住呛咳出了一摊血。

视线模糊了几瞬,又很快撑着手,挺直了腰,虚弱的声音传至灵海:

“受四十鞭,换她无事,很、很划算啊……”

“咦惹……”姬怀朔对此也是无话可说,撇着嘴,打了个激灵,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少年的声音却又轻缓飘来,带了一丝哑涩,“你说我这样,她、她会多喜欢我一点吗?”

没等姬怀朔回答,他又闭了闭眼,有些低落道: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挺卑劣的……明知、明知她会担心,甚至害怕,最好不让她来这里才、才对……可是,我又想借此,让她的目光多、多停留在我身上一些……”

他声音断断续续,还随着鞭子的抽打而发颤;

“我是不是过分极了……她若、知道了,怕是不会想再理我……”

他胸口起伏,急喘着气,痛意自脊背蔓延至全身,连每个呼吸都似带了刺痛。

血蜿蜒而下,染红了白衣,他低垂着脑袋,眼睫半阖,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铺在地上的衣摆。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他问,“像我这般。”

姬怀朔点头又摇头:“喜欢肯定是喜欢过,但谁像你这么癫狂,你和你那个哥哥简直是一样的疯子……”

真不愧是兄弟,姬怀朔暗忖。

提到这个,云晨就冷了眸色,自嘲般的笑笑,尔后声音变得坚定:

“他,不论他是谁,我、我都不会把呦呦让、让给他……”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执着地说,一遍遍重复,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弱,“我也是她的……只是她的……”

身体似越来越重,缓缓倾斜扑倒在地,思绪却似越来越轻,直至双目沉沉阖上,只余一片黑暗。

-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黯淡。

房里燃着一盏幽幽烛火,少女歪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个药碗,两眼通红,麋鹿似的眸子里水光轻漫,看到他醒了,立时激动地站了起来。

玉碗倾斜,棕黄色的药水洒了几滴在手臂上,他轻皱眉宇,下意识想接过她手里的碗,却发现一抬手就疼的直抽抽。

“你别动!!”

鹿呦连忙制止了他的行为,从床里边儿拿出了一个靠枕垫在了他趴着的胸腹下,又端着碗蹲了下来,声音哑哑地说:

“你伤着呢,暂时别动,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帮你拿。”

他轻咳了一声,将已经抬起的脑袋又慢慢趴回了自己的臂弯,侧着脸,眼眸半睁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抿咬着唇,目光痴然地看着她在烛影下皎丽的面庞。

少女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唇边,青色的瓷勺盛着清亮亮的汤水,纤细的手指和皓白的手腕泛着莹润光辉,细如凝脂,绰约朦胧,隐有暗香浮动。

心跳微微加速。

他配合地抬起下颌,含着汤勺,乖乖吮尽,缓慢开口问:“呦呦,薛玉宸他们几个呢?”

白瓷轻轻碰撞,发出叮当脆响,鹿呦吹了吹,又递了一勺过去,“他们说北境派来接他们的船大概明日就到,所以他们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明日?

他松了口气,这些人可终于要走了。

他吃了药,又细细看她眉眼,清软着嗓问:“呦呦吃过晚食了吗?”

鹿呦点头,目光移到他被薄被遮着的背上,声音略紧:“还疼吗?”

泛红的眼周圆润润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眸光微动,在喝药时似不经意地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手背,“还有一些,但也不是很疼。”

鹿呦却顿住了喂药的动作,低下了头,声音微颤:“整整四十鞭……哪里会不疼。”

温热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刚好滑落的一滴泪溅在了他的虎口,他心里酸麻发胀,欢喜也心疼。

“呦呦在担心我?”

少女掀起朦胧的泪眼,瘪着唇看他一眼,轻‘嗯’了声,又很快垂下头,拨开他的手放下。

“你躺好,不许动。”

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将最后一点汤药喂他喝尽,才搁下碗,伏在床边轻问:

“除了背上疼,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歇一歇,别忙了。”

鹿呦嗯一声,把戴着玉镯的手伸到他面前,低声问:“这个可以解下来吗?”

眸光倏然一暗,他轻轻搭上她的腕,耷着眼皮,声音低哑不明道:

“为何要解下来?呦呦又觉得不喜欢了吗?”

鹿呦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取不下来……洗澡的时候磕着碰着的,怪不舒服的。”

“哦,”他神色微缓,手指按在一处刻花纹理上,拂了丝灵力进去,手镯顷刻便不见,“这个可以藏起来的,很方便,不用解下来。”

鹿呦转着手腕看了看,讶道:“原来还能这样。”

他勾了抹笑,点头:“嗯。”

鹿呦也朝他笑了笑,心里却是一叹。

这都套不出话,看来是真取不下来了。

脖子上忽然一沉,少年骨指分明的手搭了上去,指尖摩挲着上面系着的丝带,清浅的眸里罩了一层幽暗,闲聊般地问:

“呦呦为何又把这个戴上了?”

鹿呦哆嗦了下,下意识往后一仰,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微闪,“就是觉得好看嘛,就戴上了。”

云晨看向她微微翘起的小指,眸色愈沉,唇线抿直,手指蜷紧,忽地用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用力往下一按。

打的丝带结被扯开,烛火昏暗,颈上的红色吮痕却分外清晰醒目。

鹿呦猝不及防,待想伸手去遮,却已经来不及。

少年冷峻着眉眼,清晰的下颌紧紧绷着,眼尾一点点浸红,清茶似的瞳孔里倏染上黑色魔气,变得幽沉而危险,声音也冷的没有温度:“谁?”

鹿呦一看到他这样就被吓到,知道他可能又被魔气控制,想掰开他的手先逃了再说,可又顾忌着他手上的伤,不敢太用力。

此刻,她被他勾着脖子离的极近,身子都被迫趴了下来,惴惴不安:“你先放开我,我跟你解释——啊!”

一个翻身,她便被压倒在了床间。

少年双手撑在她两侧,眸光猩红,背上刚刚才长好的血肉又崩裂开来,他也不理,用手微用力地摩挲着她的脖子,后牙槽死死地咬着。

鹿呦怔了一瞬,目光慌乱,想让他起来,可下意识搭在他背上的手却触到一片温热湿濡。

她急了:“你别乱来,你伤还没好呢!”

他将她的手按下,呼出的气息都因为妒火而发颤:“不是说要解释吗?谁?”

鹿呦垂了目光,别开头:“是沈卿尘,他昨晚来找我要天魂凝露,又吸了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