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岁月,王朝从来不曾永恒,它们都是浮云掠过,不断的被更迭。
生命与记忆被困在自私的牢笼里,同时也被困在陈旧的枯井里。
浮云带着悠长的滤镜过滤了灼热的阳光,独坐在井中的人只能看见一方又圆又小的灰色天空。
她伸长了幽幽的目光,与梨花成殇,与故人相望。
只有历史,地久天长。
窗外的月并没有隐匿,就像相思还住在心底。
暧昧无限旖旎,爱情似是无底。
水汽氤氲,将全身的细胞都彻底张开,轻松舒适。
四肢百骸,藏着漫长的爱,它们纠缠在一起都是洁白。
从沈珏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潮湿的头发,和消瘦的脊背。
她的背上很干净,就像她这个人的心一样干净。
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胸上,另一只手放在她柔软的腰上,环住了她。
林芷靠在他的怀里,也笑了一下“就真的,我以前觉得林家人无耻,后来见识了金家人,我觉得我表姐和她姑姑,真的是一股清流,能长成那个样子,简直是个大大的奇迹。”
然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又说“不过,后来,那个老太太,死的也挺惨的。”
沈珏修长的手指拨了一下水,涟漪更多了,他用自己的脚蹭了一下她的脚“也是她的杰作呗?”
林芷勾起嘴角,咬了一下牙,不置可否“应该是,她嫁过去以后,那个老太太那么多年里,可真是没少给她各种果子吃,相比那个老太太啊,文燕玲都显得有菩萨光环了。”
林芷至今依然还记得那个老太太最后的,白发苍苍的脸,那样扭曲的表情。
扭曲的表情扭曲的心,与她还是一头黑发的时候,截然不同。
那一日,韩静云听见林芷这么说,就立马破口大骂:小贱人,谁教你这样的,顶撞长辈,真是没教养。
文燕玲皱着眉头,声音比韩静云更大:韩静云你有病吧,到底是谁没有教养,你要不要脸,再说了,我家的孙女,不需要你来管,你把你家的管好就行,真是抽风。
林芷听罢,心想文燕玲你牛逼,你知道向着我了。
林芷双手抱胸,摇着头,撅着嘴:教养?你和我谈教养?你自己为老不尊,不知廉耻,颠倒黑白,还和我来谈教养。
金旭辉见脸都撕成这样了,就急火攻心,直接替自己老婆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顶撞长辈,口出污言秽语,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文燕玲刚准备骂,林图皱着眉头抢先道:你们一家人,是都疯了吗?金天龙当街欺负我女儿,你们居然在我家,还来和我谈教养,谈廉耻?你们有没有搞错?
金宝丰对于林图都是气和怨恨,他怨恨林图娶了苏子衿,却孕期出轨,和苏子衿离婚,气他还对自己的宝贝儿子金天龙,这样的赶尽杀绝,就抬起头,红着双眼,怨恨的看着林图:我儿子再怎么样,那也是我儿子,你们也不能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送进去啊,你还是他舅舅呢。
林图听完金宝丰说的这些话,直接气笑了:你他妈的,少来给我谈血缘亲情,我和你们断绝亲戚关系,也不是不可以。
文燕玲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长头发,冷笑一声:是啊,断绝来往还好一些,真是一家子都不要脸,都这样了,他们家还痴心妄想,想着说让你们把金天龙放出来,让林芷和金天龙订婚呢,可真有意思,一家子没脸没皮的害人精,不要脸。
林芷笑了,她刚准备说话。
韩静云洋洋得意,摆了摆头:这不是正好吗,天龙配你们林芷,林芷不吃亏的,真真正正的,是郎才女貌。
林芷笑的抽筋了,她的舌头顶了一下牙齿:老太婆,你可得了吧,你少恶心我了,金天龙有什么才?打架?骂人?吃饭?侮辱人?欺负人?仗势欺人?他还说了,我们两个就是有血缘关系也没关系,他这是人吗,他是畜牲吧。
韩静云的脸更加挂不住,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你可得了吧,你自己天天在外面又跳舞又学琴又学模特的,还国内国外的两头跑,说不定都不是干净身子了,我们家还没有嫌弃你呢,你倒是还挑肥拣瘦起来了。
林英气的头疼,摔了个玻璃杯子,直接破口大骂:让他们都给我滚,滚滚滚,不滚的话,老子就打死你们,反正我也是糟老头子一个了,老子拉你们去陪葬,都是傻逼。
林芷心想,林英你这个时候像个人了,算你有种。
林图非常无语,也连忙开口道:你们都走吧,犯了法,就去承受法律的制裁好了,少在这里胡编乱造,痴心妄想了,真是够了,恶心死了。
金旭辉的黑色木头拐杖敲着地板,地板咚咚咚的:你们这家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姑娘家这样子,这要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林芷吵架吵的口渴,就淡定的喝着橙汁,她听着金旭辉的一片肺腑之言,噗嗤一声笑了,橙汁被喷了一地,也喷到了金旭辉的身上,她冷哼一声:要什么名声,大清都亡了,你少来这一套。
韩静云张开嘴,准备继续争辩,林芷受够了恶心,就把剩下的橙汁泼了韩静云一脸,文燕玲也拿了一瓶橙汁,过来一起泼,两人同时怒骂:韩静云,你她妈的给我滚,你们都滚,老子懒得和你们一群傻逼说。
那一刻,林芷与文燕玲难得的,特别的同仇敌忾。
最后一众人吵得不可开交,吵得不欢而散,韩静云临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
沈珏的手在水里,摩挲着她的大腿,吻着她的肩“所以金天龙其实整了好多坏事,也是你找的证据?”
“是,他们不来惹我还好,我也懒得理他们,那一天的后来,我们都特别气,觉得不好好处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最后我和我爸,包括文燕玲林英都气的不行,觉得得把金家人治了才行,就想了不少办法,发掘了一下,结果居然有很多意外的收获,他就又在里面呆了许久,笑死了。哎呀,时间挺晚的了,我们去睡吧,有点困。”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面扑闪着。
沈珏扶着她站起身,给她擦干了身体,也随意的擦了擦自己,就把她横着,抱上了床。
两个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面对着面,拥抱在一起。
她脑海里是《拼了命的忘》的旋律:
举杯邀月也难捱
时至今日未释怀
回首每幕关于你
都是心中的阴霾
陌生归处无故人
哪个角落能生存
世间散场总难免
痴心妄想求永恒
眷恋红尘坠万丈
现在拼了命的忘
百无一用是深情
又有几人够坦荡
繁华落尽多苍凉
爱情酒馆早打烊
转角之处不见君
何以诉说这情长
身处陌生的城市
保持清醒度时日
不问归期这段情
别让它再伤一次
人本过客自四方
何须放谁心中央
随遇而安无不可
人间到处有花香
回头细品你的话
字句敷衍又廉价
往昔年少空言诺
拿起也能放得下
往前一步是深渊
及时止损退出圈
不再许谁以偏爱
就让此情化云烟
你的态度太凉薄
终是辜负我执着
爱了半生意难平
陈词唱穿又如何
词浅难书这世悲
只因昔日已难追
三千繁华东流水
一梦长安终成灰
夜风吹不进来,记忆也暂时消失在脑海。
只有眼前的爱,只有眼前爱的人。
坦然相对,他的脚放在她的脚上。
他伸长手把她抱在怀里“睡吧,做个好梦。”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他温热的皮肤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全部洒在她的脸上。
相同的呼吸洒在彼此脸上,洒在床上,洒在记忆里。
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是韩静云白发苍苍的充满皱纹的脸,她颤抖着声音说:我死的好惨,我死的好惨啊。
那个声音,在反复的循环。
林芷被吓到了,她整个人一哆嗦,就哆嗦醒了,也自然没有听见沈珏刚说完的那句梦话:真的不是你,原来真的不是你啊,真的是我想多了啊。
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因为林芷哆嗦了,便一起哆嗦了一下,林芷脸上有一些潮湿的汗水,沈珏替她擦了擦,亲了她一下“睡吧,什么都别想。”
两个人就又继续睡了。
这时候,远在西城的林锦绣,是没睡的。
她独自坐在床上,背靠着冰冷的白色墙壁。
面前没有红酒,没有瓜子,手边只有一桶奶油爆米花。
爆米花是甜的,可是,盖不住心里的苦。
这样的爆米花,和十六七岁,与金宝丰谈恋爱的时候,吃的明明是一样的,甚至,这些还更甜一些,可是为什么,吃起来却觉得是苦的呢?
林锦绣吃着吃着,就泪流满面,那样干燥的爆米花,刺激着喉咙,也刺激着心脏。
心脏是空的,那里空空如也。
那一年,她选了最时髦的白色婚纱,和金宝丰拍了婚纱照,大摆筵席的结了婚。
婚纱很贵,婚礼很隆重,也来了很多宾客。
司仪宣布的那一刻,台下都是祝福的人,彩色礼花绚烂,她觉得自己很幸福,非常幸福。
那一晚,一切结束后,红烛的火光摇曳里,金宝丰一边快速脱自己的衣服,一边吻上了她,也去脱她的衣服。
她没有拒绝,只含羞闭目。
这也是两个人继那次看电影之后,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这一次,名正言顺了,她也心甘情愿,没有拒绝,只静静的躺着。
红色被子里,当帅气的金宝丰整个人覆盖着她,睁着迷离的双眼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脸是红的,人也是红的,她只觉得全身发烫。
金宝丰帅气的脸贴她贴的很近,他是那样急切的,在吻着她。
她也充满了期待,紧紧的抱着他。
后来,那种痛感让她觉得十分难受,却只听到了金宝丰一句幽幽的叹息:妈的,老子终于睡到你了。
然后他又说:我会给你幸福的。
幸福。
幸福是什么。
幸福是曾经期待的美好的家,有好的孩子,有好的公婆,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可是,后来,她在金家得到了什么呢?
那种倏忽一刻的短暂幸福,根本没有持之以恒,幸福好像,过于短暂。
后来,是长久的谩骂,辱骂,诋毁,嘲笑,背叛,和暴打。
那一日,是金宝丰一头金色头发,他戴着名牌墨镜,开着一辆新买的红色跑车,准备出去兜风。
林锦绣一脸愤愤不平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你就不想办法救救儿子吗?
金宝丰正打着电话,听罢,直接放下了手机:救,怎么救?你救还是我救?我们都把林家的人得罪光了,也到处找关系,花了那么多钱了,算了吧,我劝你省省吧。
林锦绣心很痛,她无言以对:金宝丰,你就这样当爸?
金宝丰的眼色在墨镜背后,林锦绣根本看不清。
他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自己的新车: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当初要不是你宠着惯着不好好教他,他最后能变成这个样子?要不是你把林家人得罪完了,我们能这样?哦对,还有我姐和姐夫,你说说你,你得罪了多少人,你个傻逼,快给老子让路,别耽误老子出去逍遥快活…
呵呵。
想到这里,林锦绣的笑声很长,那种凄凉的笑声,贯穿了她的心。
她又吃了一颗爆米花,直到爆米花吃完了,她把爆米花桶随意的扔在地上,地上只留下了,一堆爆米花的残渣,像一堆灰尘一样,细细碎碎的,也看不清。
她红着眼睛,准备睡了。
林杰大半夜起来上厕所,他嘴巴抖了抖,看着自己信号早就完全消失了设备,无奈的摇了摇头。
同时消失的,还有金天懿的。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应该是说从林锦绣住院,金天龙再次进去以后,她就没有睡过什么好觉。
她依然记得,那一日,她下了楼,看见韩静云和林锦绣正在客厅里歇斯底里的吵架。
她看着他们剑拔弩张,她并不想参与,就直接无视了她们两个,准备出去逛街。
没想到,韩静云抢先一步,站在门口拉着她的胳膊:你给我回来,不许走。
林锦绣也站在那里,大声的说:不许走,你给我回来。
她谁的话都不想听,她想直接出门,可最终还是回去了。
她坐在沙发上,喝着可乐,静静的看着,听着,她们吵架。
韩静云一脸怨恨的看着林锦绣说:你教坏儿子,亏待女儿,给老公脸上抹黑,得罪娘家,你真是个奇葩。
林锦绣根本不肯认输,她白眼一翻,抬高声音说:你为老不尊,各种找茬,还痴心妄想,各种摆谱,你不要脸。
韩静云鼻子里都是冷气,她继续攻击:你不学无术,一事无成,花枝招展,我们金家锦衣玉食的养着你,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林锦绣跺了一下脚,继续反击说:从我进了金家的门,你就各种挑理,嫌弃这嫌弃那,请问你自己会什么,你识几个大字?你可真是够了,你们一家才不学无术。
韩静云笑了,她冷着脸说:你做儿媳妇,顶撞婆婆,做女儿,顶撞父母,做老婆,守不住丈夫,还给丈夫抹黑,做父母,亏待女儿,教坏儿子。你一事无成。
林锦绣听到这里,就更恨了,她抖着头发:金宝丰在外面找小三小四,他还有理了?我说也不能说,管也不能管了?你可真有意思。
韩静云撅着老嘴,手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那你也不能当街抓小三,当街打人,不给他留脸面啊。
林锦绣笑了,笑得一脸恶心:脸面?他那么恶心,都不给我留脸面,我干嘛要给他留见面,再说,我们金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吗?
韩静云一个巴掌拍到林锦绣脸上,打的很用力:反了天了你,你真是没有教养,离经叛道,还顶撞我,当初娶你进我们家的门,可真是瞎了眼。
林锦绣也打了韩静云一个巴掌,更加用力,韩静云白色的头发都被打乱了:我才是瞎了眼,找了你们这一家人,婆婆为难媳妇,大姑姐各种挑拨离间,老公养小三小四,恬不知耻,公公婆婆还帮忙包庇,帮忙隐瞒。
正说着吵着,两个人互相辱骂,差点打起来了。
金天懿受够了,她站起来,看着她们头发凌乱,脸上红肿,她怒吼道: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
…
韩静云,是死在一个春天的。
那一年的春天,韩静云在和金旭辉的家里,下楼梯时,脚下一滑,从二楼整个人滑到了一楼,头被坚硬的水泥楼梯,重重的磕了好多下,最后头部着地,当场死亡。
那一日,家里的保姆回老家不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被发现的时候,还是金宝丰去金家,找她拿钱的时候,金宝丰打开了父母家的门,结果看到了自己年迈的老母亲,一头白色的头发,地上是一大滩血迹。
他被吓到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号啕大哭。
后来,他作为第一现场发现人,被带走了。
后来,检验发现,韩静云身上没有其他的异常,没有金宝丰的指纹,根据金宝丰出入的监控来看,死亡时间也对不上,于是,金宝丰被无罪释放了。
那段时间的金宝丰,因为母亲韩静云的意外惨死,暂时没有出去逍遥快活,而是天天和金旭辉待在一起,给自己的母亲烧香,念经,祈求自己意外惨死的母亲,能够早日超生,早登极乐。
金天懿还记得韩静云下葬的日子,是一个非常温暖的晴天。
那一日,春天郊外墓地的白杨树上,有几只小燕子正在叽叽喳喳的歌唱。
那样的燕子,自己家里也有。
金旭辉家里也有…
人们说,燕子和燕子窝,是福气和幸福的象征…
沈珏的头,贴在林芷圆润红润的脸上“真想欺负你,可是我不敢。”
林芷露出的皮肤上,有两个沈珏种下的草莓,一个覆盖了她的胸口,一个覆盖了那个漆黑的痣。
她晃着脑袋,凌乱着头发看着他“哪种欺负呢?不会又是让我散架的那种吧?”
沈珏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起的太晚了,怕时间来不及了,否则你肯定逃不掉的。”
林芷又是一羞,捂着眼睛“我就不应该自找苦吃。”
夏日里,燕子早就离巢了,它们在天上,在树梢。
自由的,歌唱。
窗外有悦耳的鸟鸣不断回响,窗户缝里透过细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