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莺出事后,林然在学校请了长假,他的前任辅导员王星颖从材料学院被调到了教务处,虽然不是什么实权领导,但在对方的开路下林然还是顺利请到了假。
苏雨诺那边跟生泠简单说了下这个事情,对方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让苏雨诺好好处理,然后给她放了个稍微长一点的假,答辩在五月,不要影响毕业答辩就可以了。
陆莺这边虽然醒了,但也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每天晚上睡觉必须开着灯,一旦灯光昏暗了下来,她的脑海里就会再现那晚的场景。
医学上称之为创伤再体验,陆莺会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不断出现突如其来的回忆或者在脑中重现当时的场景,这就导致了她睡眠质量严重下降,拒绝一切与商K环境有关的东西。
高度的警觉性让她在面对前来巡查病情的男医生都会产生心悸、浑身出汗、头痛甚至全身不适等症状。
长期的高警觉性和每天的创伤再体验,让她的性格逐渐变的麻木与回避。
门口林然和苏雨诺给陆一帆发了条消息告诉自己们来了,因为沈悦回去后告诉二人陆莺的情况并不太好,现在陆一帆除了医生基本不让其他人进病房。
“你们来了。”陆一帆推开门,轻轻地将病房关上,陆莺已经睡了过去,昨夜一整晚她都被噩梦惊扰,直到早晨阳光照进病房后,她才勉强睡去。
“嗯。”林然点了点头,他来之前准备了好多话想跟陆一帆说,可看着眼前的人,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记忆里,当初认识陆一帆时对方还是一个热情开朗的男人,虽然没有一副跟陆莺一样的帅气面容,但却足够的阳光。
而现在,陆一帆不知道多久没刮胡子了,脸色憔悴眼神疲惫,头发甚至都乱糟糟的。
身上还似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
为了照顾陆莺,他一直没有离开对方半步,自从陆莺出事后,他就再也没有洗过澡。
担心身上的体味臭到妹妹,他每天只会在洗漱的时候用毛巾擦一擦几个容易出味儿的地方。
为了避免出汗,十几度的天他只穿了两件衣服,从来不穿毛衣和羽绒服。
热了就脱外套,冷了就再穿上。
“走吧,去那边说,莺莺刚刚睡过去。”陆一帆点了点头,慢慢悠悠地朝窗户边走去。
他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不用再拄着拐杖,不过手和肋骨却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林然望着对方的背影,清晨的阳光,温柔而略带凉意,悄悄地从医院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窗户溜进,仿佛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摸着陆一帆疲惫的脸庞。
光线在冷色调的瓷砖与不锈钢扶手间穿梭,将陆一帆的背影缓缓拉长,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一道孤独而深邃的轮廓。
阳光拂过他的发梢,金色的光辉与凌乱的黑发交织,林然回想到刚才面对面时,对方的头发里已经掺杂着几根白发。
“给你带的早餐,吃点吧。”林然将手中打包好的,热气腾腾的生煎包递给了陆一帆。
其实他和苏雨诺都没吃早餐,这份早餐是专门给对方买的,站在摊子前面的时候,二人面对香气扑鼻的早餐,没有一点食欲。
“谢谢。”陆一帆接过了袋子,打开盒子开始吃了起来。
“......”
沉默,这条走廊只住着陆莺一位病人,除了医生和探望的亲朋,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来。
窗外飞过了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照在几人脸上,却驱散不掉各自心中的阴霾。
“陆莺她......”苏雨诺有点忍不住了,她轻轻开口问道。
陆一帆摇了摇头:“还是那样,比一开始还要严重。”
他将口中的生煎咽了下去,用筷子戳着盒子里的生煎:“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着严重的抑郁,几乎不开口说话了,也就跟我会偶尔说几句。”
“医生来问她,她都是点头或者摇头,而且只能是女医生,男医生一进来她就开始哭,开始怕,根本没办法。”
陆一帆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在林然二人心头一道又一道地割裂着,这种感觉就像是凌迟,反反复复地折磨与痛苦。
“对不起,我们......”
林然还没说完,就被陆一帆挥手打断了,他夹起一个生煎包一口送入了嘴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况且你们也没做错什么。”
陆一帆将盒子里的最后一个生煎包吃完,然后拿出了一包烟递给林然一支:“你来一支吗?我听林然说你也会抽烟。”
他朝着苏雨诺问道,后者摇了摇头拒绝了。
林然帮对方点燃了烟,将窗户拉到了最大,两个人挤在一起对着外面开始抽烟。
“一会把你卡号给我。”陆一帆开口说道。
“什么卡号?”
“银行卡,这段时间的住院费,医药费什么的,我都记录着,我先给你一点,我暂时拿不出那么多。”
“不用。”
林然直接拒绝了,这件事情他已经愧疚的每天晚上睡觉都想给自己几嘴巴,怎么还敢再要对方的钱。
“一码归一码。”
“就是一码归一码才不用。”
林然扭头望着对方:“让我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行吗?”
陆一帆呆呆地看着对方,二人对视了将近一分钟,手头的烟灰被窗外的风给吹散。
“行吧,多谢你们了。”陆一帆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明白林然二人心里有愧疚,自己越是生疏客气,可能对方心里的难过与内疚就会越强烈。
“我妹妹跟你们的事情我听她,听沈悦跟我说了。”陆一帆吸了口烟,再次开口。
“你们也别怪她,她从小被爸妈宠坏了,性子高傲争强好胜,本性不坏的。”
“我知道。”林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为难她,只是相处不了而已。”
“嗯,相处不了也没办法。”陆一帆弹了弹烟灰,“她说她一开始没有恶意,从小到大几乎她都是第一,到了大学却发现有人比她优秀,难免心里不平衡。”
林然没说话,有没有恶意已经不重要了,当初的那些事情他不想再提,其实并没有对自己这边造成多大的实际伤害。
“哎,算了,她自己也说她跟你们相处不了。”陆一帆叹了口气,“等她在这边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带她回大理去了。”
“书肯定是暂时读不了了,只能看看多久能好起来吧。”
“学校那边也联系我了,给她保留了四年的学籍。”陆一帆忽然笑了下,“她的辅导员,还有一些什么领导也都来看望过,不过被我拦下了,来的那帮人全是穿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堵嘴呢。”
“见没死人,心里估计都松了口气吧,给我说了一堆好话,什么学校会主持公道,学校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官腔说的挺好听,其实就是心里暗自高兴事情没发生在学校里,让他们不至于担责任。”
陆一帆看着林然:“你是相信他们能帮我主持公道,还是相信我是秦始皇?”
林然扯了扯嘴角,他是真的笑不出来:“官方都是这样的,怕担事,又忌惮那几人的背景。”
“一审已经结束,带头出主意的那个判了死缓,故意伤害、四个人一起......你知道的,这是更加严重的情节会加重处罚,而且在警方后面的证据采集中,还发现存在吸食违禁品的情况,对陆莺的血液检测中也检查出了不该有的东西......”
“因此可能不只是强......甚至可能是迷......加轮......”
“还有什么强迫他人吸食之类的,这些都被我们一一列举出来了。”
“龚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甚至挖出了曾经几个惨遭毒手的女孩一起作证,惯犯了他们已经是,仗着家里有权有势。”
林然每说一句,都要观察对方的反应,他要避免过于直白,但又要能让陆一帆完全了解案情:“而且你知道的,咱妈对于吸那种东西是零容忍,数罪并罚,加上龚家的帮忙......当然我们没有贿赂法官啊!”
林然开了个小玩笑:“最高判到了死缓,其他几人都是无期,不过他们几家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现在正在上诉呢。”
“后面可能会变成无期和有期,不过你放心,没个二三十年出不来的,你也不用担心被他们几家报复。”
林然拍了拍陆一帆的后背:“你身后站着的是我们,我们身后站着的是龚家。”
“他们只不过是各自省里面稍微有点势力的小老板小领导,你别忘了,我还有个正厅的妈,龚家更是我们这种人无法想象的大家族。”
陆一帆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听完审判结果后,他终于是迎着阳光露出了一丝笑意。
“谢谢你们。”陆一帆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父母的突然离世已经对他的生活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妹妹的出事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有林然几人的帮助,不知是否是天意,他觉得这可能是在天上的父母在默默守护着自己兄妹俩,或许是早就看到了结局,知道没法改变,因此在冥冥之中指引着自己认识了林然众人。
“等你这边准备好了跟我说,你们两个回大理的旅程我们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林然和苏雨诺已经在私底下跟龚云璐璐沟通好了,等到时候送兄妹二人回家,龚云璐璐会让他们乘坐龚家的商务飞机回去,避免路上再生端倪。
只不过这件事情自然是不能跟龚孙佳佳说的,毕竟龚孙佳佳还觉得自己在国外待的挺好......
“好。”陆一帆点了点头没再客气,也没再跟林然二人提及钱的事情。
既然林然和苏雨诺想要赎罪,那他就接受这份心意好了。
一方面他确实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林然等人的雪中送炭无异于帮他解决了当下最严重的问题。
二来他也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说没事,林然和苏雨诺心里始终是会有愧疚的,倒不如让对方用他们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不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