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陆寻是在苏州过的。
在这个如水般诗情画意的城市,陆寻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安静清心,什么叫书香气质。
简单用人话说就是,这里没有什么夜生活,没有灯红酒绿迪斯科,有的只有浓郁到极致的学习氛围。
陆寻的本意是找个时间多陪陪李旎,顺便见见她家长辈,给她吃颗定心丸。
但没想到,飞机刚一落地,他就被一群文坛前辈给堵得死死的。
各种邀约,各种私人宴会。
这东西怎么说呢,去与不去都很难受。
去了,自己浪费时间耗费精力,不去,挡不住人家背地里戳你脊梁骨。
陆寻滚刀肉不在乎,但是其他人呢?
尤其是李旎家中的那些长辈。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身体嘎嘎好,孩子们的工作是第一。
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到孩子们的工作,那老人心中一定是会愧疚的。
面对这样的情形,陆寻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一手找灵感大法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先别管灵感找到没有,你就说信不信吧。
其实这个借口要是其他人来用的话,那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毕竟灵感这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出现。
但是在陆寻身上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他高产似母猪,一胎十八宝。
万一真打断了他创作的过程,那绝对能结仇,而且是大仇,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仇恨啊。
过完节,陆寻总算是靠着这个借口躲了几天清闲。
在李旎的陪伴下,他将这座城市的各大景点都逛了个遍。
主要是见识了一番江南水乡的绝美风景,以及苏式园林的清雅秀丽。
江南水乡,水巷纵横,一条条曲折的河道如同血脉一样贯穿整个小镇。
古老的石桥横跨其上,承载着来往行人的脚步。
石拱倒映在碧波之上,如通道般连接着古老与现代。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白墙黑瓦的江南民居,窗棂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透出一股宁静而悠远的气息。
最美还得是下雨的时候,细雨飘落,江南水乡被一层轻纱般的雾气笼罩。
河边的柳树随风摇曳,柳枝轻拂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烟雨朦胧间,陆寻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中。
于是乎,他在这里再度置办了一座产业,为的就是能占有那间占地面积足有五千平的苏式园林。
当然,苏式园林与江南水乡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一个是人间仙境精致小巧,一个是岁月洗涤古朴敦和。
陆寻买不下江南水乡,只能弄个小园林过过瘾咯。
“陆寻,陆寻,你快过来一下,你看我新折的小船怎么样?好看吗?”
陆寻被李旎强行从电脑前拽到院子里。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这里的温度仍处较低的区域。
再加上苏州的风是带着魔法伤害的九天罡风,丝丝缕缕削骨磨皮。
凉嗖的小风一吹,陆寻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连带着打游戏被打蠢了的脑子也变得清醒了不少。
倘若是别人,敢把陆寻从温暖如春的房子拽到院子里,陆寻能把他丢进河里。
但如果是李旎的话,看着那在小溪上飘飘荡荡,五颜六色都有的折纸小船。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一脸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这个是乌篷船对吧?还不错,但是我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李旎歪着头问道:“你说说少了什么。”
陆寻转过头左看右看,随后拿起一张粉色的折纸开始忙碌起来。
不一会,一个简单的折纸小人被很快折了出来。
将小人在李旎面前晃悠一圈,她捂着嘴笑道:“好丑啊!”
“这是你!”
陆寻在纸人脸上画了个猪鼻子。
“哦,那还挺好看的。”
陆寻白了她一眼,蹲下拿起一艘乌篷船,他将小纸人放了进去。
李旎也跟着蹲下了。
“这样就好了吗?”
“emmm...还少点东西。”
陆寻再度叠出一个小爱心放在小纸人身边。
“你看,这样就完美了。”
陆寻一脸兴奋的朝着李旎炫耀道。
桃花眼轻轻眨动,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绽开。
李旎笑道:“确实挺完美的。”
“不过这手叠心的手法挺熟练的嘛,怎么以前没见你叠过?”
她眉眼弯弯,笑吟吟的问道,眼角暗藏杀机,看得陆寻有些头皮发麻。
“啊这,这我是在认识你之前学的。”
“仔细说说。”
陆寻抬手抱住她,白色的羽绒服蓬松柔软,与里面略显绷紧的毛衣形成强烈反差。
“这应该是在初中的时候吧,那时候我们班来了个年轻的女老师当助教,那个时候她对我挺好的,走之前给我们班的所有人都送了一颗这样的小心心,里面写了很长一段话。”
“她写了什么?”
“emmm...”
陆寻挠了挠头:“记不太清了,但写得挺诚恳的,后来我就想着把那张纸复原,手笨,学了很久才把它重新叠回去。”
“那名女老师还挺好的。”李旎这般感慨道。
“年轻人都这样,刚出社会满腔热血,行了,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旎赶忙拉住他:“你要不要多穿几件衣服?院子里冷,外面风更大。”
陆寻想了想,在外面加了件宽厚的黑色大棉袄。
戴上口罩帽子,两人手挽着手走出门外。
上午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青石板在雨水的滋润下颜色变得深邃油润,路边的小草也变得青翠欲滴。
陆寻看着面前的巷子说道:“这地方其实是很好的,就是这下雨下得多了点,容易得风湿。”
“是啊。”李旎点点头:“不过下雨也不完全是缺点,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晶莹剔透的,就像珍珠串成的帘子一样。”
陆寻看着那造型古朴精致的瓦当滴水,脑海中陡然想到了一首歌。
《卷珠帘》
抬手将十指柔荑捧在手心,陆寻打着拍子轻声哼唱。
“镌刻好 每道眉间心上
画间透过思量
沾染了 墨色淌
千家文 尽泛黄
夜静谧 窗纱微微亮
...”
婉转清丽的戏腔融入现代音乐,优美的旋律创造出独特的氛围。
歌词如诗如画,带着浓厚的古典韵味,每一字每一句都值得用心去推敲。
在这韵味十足的巷子中,这样的氛围便显得愈发浓厚了起来。
就像古诗中的字眼,长安。
它不是现实世界中的某个地方,它代表的是一个时代,一种精神寄托。
就像是烙印般顺着血缘,深深的刻印在每个人的心中。
每当人们想起或者听到这个词语,灵魂总是会传来莫名的悸动。
长安啊,长安!
歌舞繁华终将尽,少年义气,半部盛唐。
...
曲终,李旎皱着眉点评道:“嗯哼,歌好听,词也很好,就是太悲伤了,陆寻,要不你换首欢快点的?”
“你还挑上了?”
陆寻笑道,手掌用力搓了搓掌心中的那块温软。
“你想听快乐的?我偏不唱。”
“这样吧,我给你唱一首江南,刚写好的,编曲已经弄好发我邮箱里面了,我放给你听哈。”
“我...”
李旎本想拒绝,但知道这是新歌。
“那...那你唱吧。”
陆寻嘿嘿一笑,继续打着拍子唱了起来。
后面远远跟着的张怡看到这一幕,抱着胳膊跟身旁的姐妹对视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今天这小风,还挺凉嗖哈。
...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
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李旎双手捂着在心口,嘴里小声诵念着这首诗。
这段时间,她脑子里总是会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多么美好啊。
他站在船头,看着面前的夕阳湖波大声朗诵。
竹筏踏波而行,初春的寒风在那千顷柔波中都变得和煦了起来。
岸边杨柳随风摆动,圈圈涟漪泛起,陆寻指着那清澈的湖水继续说道。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陆寻用最美的诗句,说出了天底下最深情的眷恋。
或许是因为这湖泊对他的“招摇”,又或者是他对脚下这土地爱得深沉。
李旎是最喜欢这一段的,即便它并没有下一段梦幻空灵,也没有最后一段情感充沛,但她就是喜欢。
网络上,网友们对这首诗议论纷纷。
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这也就是因为现在没有实名制,所以那群小黑子说起话来都有些放飞自我。
但时间会证明一切,大浪淘沙之后,金子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贝壳则是会化作尘埃,再无半点踪影。
——
“陆神牛逼!!!(超级破音!)”
“据说还是现场直接创作的,这就更牛逼了。”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泻药,人在苏州,刚下飞机,请问大家有谁知道,那个康桥的具体位置吗?我想去看看。”
“从小苏州长大的,表示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康桥,我们这里倒是有个康桥区。”
“嘿嘿嘿,来了来了,康桥的位置照片(图片.jpg),具体位置如下,就是郊外的一个小地方,不过现在地方部门已经接手了,这边很快就能改造成旅游区,到时候大家可以放心来游玩。”
“妈耶,这就是大城市的工作效率嘛,一天时间不到,这石碑都立好了,就是这照片看起来怪瘆人的。”
“呵呵呵,老苏州人表示:不信谣不传谣,这是个别案例,切勿代入全部项目。”
“就是,我家门口的马路修了挖挖了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围着的,现在搞这些东西倒是快得很。”
“兄弟慎言,这话可不兴往外说嗷!”
“...”
——
“这首诗写得是真的好啊!”
白玉林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一份正楷毛笔字誊抄的《再别康桥》。
一旁的齐云端着一杯热茶,嘴里酸溜溜的说道:“确实好,就是写的时间错了,应该回来后再写出来的嘛。”
他一想到这首诗被苏州抢了去就感觉很不爽。
毕竟文人之间的争斗,除开利益理念以外,更多的便是地域中的派系之争。
白玉林瞟了他一眼,没有搭茬。
一旁的秦老摇着椅子感慨道:“还是羡慕现在的年轻人啊,有灵气,写出来的东西都是这样,好,好啊。”
“有灵气确实是好事,经验这东西就是把双刃剑,我现在年纪大了,总感觉自己写的东西是越来越差了。”
白玉林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作的诗篇,好自然好,但这些东西都是经过一条条“规矩”筛选后的。
虽然保住了下限,但同样也失去了自己的上限。
尤其是那一段。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一段诗灵气十足,短短几句,道尽了离别的惆怅。
尤其是在上一段的衬托下,这样的落寞孤寂就显得愈发明显。
“tmd,写得太好了!”
白玉林在心中这般想到,这首诗好到什么程度,好到连他都会感觉羡慕,感觉嫉妒。
人性的阴暗面会不断跳出来,想要不择手段的将这首诗据为己有。
“所以,这就是你想独吞手稿的理由?”
齐云梗着脖子质问道,他的目光不善,眼中满是信任散尽的警惕。
一旁的秦老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摇椅的扶手,苍老的皮肤如树皮般粗糙,鼓起的血管如丘壑般纵横。
最令人害怕的还得是他的那双眼眸,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虎目圆睁。
浑浊,但透着难以言喻的冷冽。
但白玉林一点都不怂,他反瞪一眼拉长了腔调:“老秦啊,你就没必要跟我争这个了吧?”
“为什么不争?陆小子都说了,这手稿是送给我们三个的,我凭什么退出。”
“废话!”
齐云撇撇嘴说道:“当然是因为你有一个好孙女啦。”
“姓齐的,你他娘的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蒸馍?我说错了吗?”
“孽障住口!”
秦老使出一式猴子偷桃,齐云反手拽住了他的头发。
齐云坏笑道:“随你掏,反正也没用了,倒是你这头发,我看是掉一根少一根啊。”
“哼,我怕你啊!掉就掉,大不了买顶假发,但就算这样,我也比你强。”
“胡说八道,我头发比你浓密。”
“你没有镜子总有尿吧,踏马都地中海了还比我浓密?”
“...”
白玉林看着两个老小孩欲哭无泪:“你们别打了,你们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