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穿好衣衫的端木青,缓缓拔下鬓间的碧海幽昙钗子,和着一封和离书一并郑重放在男人身侧。
呆了一瞬后,端木青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半月殿,擦肩的都是停时咒里不动不响的众修士,众舞姬美人。他们不明真相,在梵天真神按止时序时宛若石像,就是时序恢复也不能悟透所以然。
这就是神只的伟力。
九葑和佩娘,还有长明已经在紫青宫等自己了。对于妖王宫戛然而止的乐声,宫内的侍卫并没有反应,又没有兵器打斗的声音,半月殿可能正在商议什么密事。
看着匆匆奔近的女子,面色微红,脖子和可见的肌肤上俱是惨烈的吻痕,九葑不禁蹙眉:“他没有对你......”
后面的话问不出口,就算没怎样,这牺牲对于女子也不可谓不大。
“没,没什么。”女人神色缭乱地敷衍着,迅速转到屏风后换好普通布衣。才出紫青宫就看到末儿守在门前。
末儿试探着问:“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美艳的狐狸公子扬手就要打出法诀,不想被端木青制止了。
挽上单髻,穿上来时青衣的女子柔声道:“末儿,对不住......我要走了。”
她知道末儿奉命侍候她,同时也看着她随时给殿下报告自己的动向 。
被矛盾拉扯的末儿,抿唇拿出一袋东西来,“姑娘路上小心,这是末儿给你做的糕糜,都是平素姑娘爱吃的。”
狐狸兄妹满面震惊,末儿这是打算放走端木青?
接过末儿的糕糜,泪光潸然的女子仔细收在十方戒里,声音发颤道:“末儿,谢谢你。”
话音才落,末儿便掏出匕首割了手臂一刀,妖血紫红马上氤湿整条袖子。佩娘立即从袖中拿出一瓶伤药递给机敏善良的小妖婢。
末儿摇摇头,默默走进紫青宫的寝殿。以殿下的多疑,若她用了狐族的药定然留下蛛丝马迹。
她知道,姑娘和狐族姐姐都不是坏人。
一出紫青宫,九葑和九佩就化成两只九尾狐,狐族的琉花簪刺破了妖王宫的法障。
白毛九尾的九葑驮着端木青和长明,身后跟着赤毛九尾的佩娘。两狐脚不离地向冥罗城北的幽泉赶来。妖族密探早就探查到和曦鼎的所在,摩什昱突然在幽泉外重兵把守,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九葑狐口吹出狐迷香,看守的一片妖侍纷纷睡倒,端木青轻而易举就来到了幽泉边。
伸掌,运转薄弱的灵息,原本平静的幽泉无声涌动起来,不多时被摩什昱弃置在幽泉下的和曦鼎浮出泉面,悠然飘落的端木青的手心。
仿佛确认主人似得,和曦鼎迟疑旋绕着,待最终确认是熟悉的摩夜大君血脉后,和曦鼎猛然侵入端木青的心口。
躲在暗处的两条九尾狐看得目瞪口呆,果然端木青才是和曦鼎的主人。
回顾,面色有些疲累的女子轻声道:“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幽泉边上的端木青就被黑压压的侍卫包围起来,饶是暗处的九葑也无法用狐迷香吹倒这么多妖王宫侍卫。若一直拖延打斗下去,等摩什昱药性过了,想逃便难上加难。
摩什昱铁定不会给端木青第三次撂倒他的机会。
闭目,拥有和曦鼎的端木青心口发出青色光芒,她虽然未修习过摩夜族的永夜心法,但她修炼过圣旸心经。一次偶然的巧合下她发现只要将圣曦族的心经倒行逆施再调用心口的神器力量便能让时序停止甚至倒流。
两族的心法正像白昼同黑夜一般,相生相克同出一脉,白昼之前不就是黑夜吗?黑夜过后不就是白昼吗?
因女君严辞说过不让她使用和曦鼎之神力的,发现秘密的端木青也不敢同小罗女君请教,只默默试炼着。
狐狸兄妹更加不可置信地看着端木青将周遭的士兵冻结在时序,半分动弹不得。她究竟是谁?
虚汗如瀑的端木青轰然倒地,她的薄弱灵息维持不了太久的停时咒,毕竟两次血尽早已伤及了神体根基。
九尾白狐驮着半昏半醒的端木青逃出了冥罗城,向着鸣沙丘方向一路奔去。
紫月无言,昏魅的月光洒在寒枝老树上,前路更加渺茫难卜。
两条九尾狐疾奔入林,端木青在狐背上回首望了一眼渐远的冥罗城,眼角一片茫茫。
九葑和九佩将端木青一直送到紫月界与九州的交界处,早有三匹枣红的天马拍着翅等在天堑边。
天堑无底无边,将九州凡界同紫月妖界相隔。
枣红天马咴咴喷着响鼻,面色苍白的女子拽着马头对九葑说:“我师弟就有劳你们照顾了。”
说着又看向包着一汪泪的长明,“你都长大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轻拍矮木墩子的肩头,端木青牵起苦涩的笑。
长明攮着鼻子问:“师姐,你为何不同我们一路?”
端木青自然不能同他们一起,狐族庇得了一时,庇不了一世。三清和紫月都在追捕她,唯有九州混同凡人方有一丝生机。摩什昱醒来若发现逃了端木青,还走了狐狸公子,第一时间就要追去鸣沙丘。
九葑虽想将人留在鸣沙丘,但以冥罗城那位殿下的脾性还是作罢。以他狐族之势,摩什昱不能过分为难他。
玉色衣衫的狐狸公子,依依道:“你放心,我们会照看好你师弟的。”
“多谢!”
转眸,端木青看着九佩,努力捋顺哽噎的气息:“等事情过了,我来找你喝酒。”
就像此前无数次她偷跑到九州,在杏花烟雨里同解语阁花魁娘子笑闹到天明。那样单纯美好的日子如今看来是这般珍贵。
九佩美目一垂,泪滴成串滚落,语不成调:“好,我等你。”
翻身上马,罩着单薄斗篷的人打马而去。天马昂首嘶鸣,展翅飞跃绝壁的天堑。马上的端木青回顾伫立目送的人,泪流满面,却笑得澄澈清明:“再会.....”
这世间最美的告别,莫过于笑着说再会,哪怕遥遥无期。多看一眼,哪怕是最后一眼。多说一句,可能就是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