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知道守门童子不会给自己通传,长青莽着头就往里走。
还未走两步,就被两个十二三岁的道仆拦下。
眉目清秀的小道仆还算恭敬,但也没有稽首执仪:
“敢问长青师兄,所到何事?”
长青暗思自己这次来又不打算顺手牵羊,于是理直且气壮答道:“我要见你们师叔寒夜晓。”
道仆不加思索:“寒师叔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
长青早料到这个托辞,大摇大摆继续往里走不说,还大言不惭:
“没事,我等师叔闭关出来,你且去泡盏茶来。”
另一个道仆生得虎头虎脑,颇没眼色地一把拽住了长青说:“师叔闭关多日,不知何日出关,你休要乱闯!”
木灵宗的大师兄气得怒火燎上天灵盖,“哪里来的看门狗,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守门童子彼此对视,自入了无垢山,被如此口无遮拦地辱骂还是首次。
那虎头傻脑的童子登时就回嘴:
“既无拜帖,又没师叔交代,还口出狂言,我看此人该撵出去!”
听罢,长青心头窜起火苗,正待与之论道一般该如何尊让友宗的掌门大师兄,讲解一番悌与长的伦理纲常时,寒夜晓贴身伺候的忍冬便来了。
“不可喧哗,请长青师兄跟我来。”
长青意犹未尽,骂骂咧咧:
“忍冬,你就该好好管教这些后生,不要坏了礼仪。”
忍冬其人,天寒地冻能忍,最怕长青激聒争吵,每每都是师叔出手擦腚,才能收场。
哎!还是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吧。究竟是谁先没礼仪,不可说,不可说。
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后,忍冬向两个委屈巴巴的守门童子道:
“别让客人见笑,快去泡茶。”
两个童子不情不愿地去了,要是道心不稳的,往茶汤里添点料的下作私心都有了。
还好,寒夜晓平素教导有方,并未像纵容某人一样纵容门内弟子。
忍冬请长青到寒夜晓的书房中侯着,童子看茶后就掩上门退下了。
师叔的书帷亦是第一回白昼到访。
上次偷宝刀不成,还好师叔给遮掩过去。
信手拿起书案上的一卷经,摊开来看,正是自己此前译的那卷不知名心法。
看来师叔时常放在手边研读来着,对心法提不起兴趣的少年放下心经,又在书架上抽出几本线装册子。
居然都是九州凡界的圣贤书,可惜不是话本。
想他们都说师叔是凡胎修出金丹来着,自己从婆陀树中醒来时,寒夜晓早就已在山门内修行了。
也不知他今年寿岁几何?
若不是石林中的偶遇,自己葬身虎腹不假。
正浮思袅袅,书门传来轻响,寒夜晓水衫广袖,气宇冷肃地进来了。
见长青攥着一本圣贤书沉思,不禁莞尔:
“怎么?打算洗心革面,要做圣人了?”
长青抬起湛亮的眸子,满脸不屑:
“我不为祸三界便罢了,做圣人可不敢当。”
将书册放回架子,长青嗔怪:“师叔尽看这些无聊的经卷书册,下次不若带几册九州的话本子回来。”
寒夜晓不置可否,瞥见茶盏冷了长青也未用,便知他不在时,定是发生了什么龃龉。
“怎么,茶不对口?还是门人怠慢你了?”
长青撅唇,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我怕被下毒!”
寒夜晓心知定是童子怠慢了她,嘴上虽不揭穿,反倒打趣:“这又不是后土宗。”
说完,径自端坐案前,神色疏淡矜贵:
“脸伤好全了?”
师叔这是明知故问。长青又没裹着粽子头来,自然是好全了。
不仅好了,肌肤还更见水灵滑腻,果然是圣药来着。
“好得不能再好了,多谢师叔给脸之恩。”
言罢,少年嬉皮笑脸地凑近前:“师叔,快看我这脸是不是比以前还玉树临风,还风流倜傥来着?”
这,是能形容她的吗?
想起浮屠镜晖下的女子,寒夜晓低首含笑道:“你可知梵天有什么厉害的变身法门,就是法眼也看不破的那种?”
寒夜晓不是未开法眼,但凡在他修为之下的妖物都能看破真身本容。
但长青,他看不透。
岑寂冰冷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少年,梵天的秘法端的太多。
究竟是怎样的天神仙界,藏书阁的寥寥数笔记载不过只能窥见万一。
长青被师叔这般正视,反倒心虚起来:“我又不会变身法子,变个狸奴猫儿都难。”
正要转身掩藏眼底仓皇,却被师叔一把拉住:“你,当真不会变身?”
长青愣了一瞬,看向师叔拽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那手非常冷,传言寒水宗的高手都是冷冰冰的万古不化大冰块,诚不欺也。
见长青打量着自己的手,寒夜晓如被蜂蛰般收回手。
那广袖下是盘根错节的累累疤痕,还是不要让她瞧见为好。
少年如蒙赦免,隔案退回坐定。
以前的端木青反应就迟钝,虚长了几百岁仍看不出世情端倪,还自顾自道:
“我要是会变身术啊,我就变个绝色的九州女子,再挑一个最专情至深的九州皇帝,把人迷得废朝乱纲,然后独自把持朝政去。”
寒夜晓额角一抽,轻哂道:“怎么,你还想当皇后?”
关键还是祸国殃民那种,还好她这变身术不太灵通。好像变不回去的样子?定是学的不精深。
看师叔满面不屑,长青又道,“当不了皇后也无事,那我就变个女将军,沙场点兵,连营吹角,把敌阵的元帅迷得三魂不剩,晕头转向,直接收入麾下......”
这究竟是看了多少九州的狗血话本子?寒夜晓不仅额筋抽搐,嘴角都绷不住了。
“你以为九州凡界打仗都在闹着玩儿?”
梵天那一战,四界少了一界。难道九州的战火就不是天崩地裂,尸山骨海么?
蝼蚁干起架来,也得拼尽全力。
莫非梵天神裔以为九州凡人的打打杀杀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前日,宗门内抓到狐族的细作。从细作的拷打审问里,才知紫月妖界多个部族都归拢于一股暗涌的力量。
这股力量在九州界、三清界遍植探子。回想那些失踪的修士,究竟是被杀了,还是被拿去祭炼?
寒夜晓的眼神藏着深忧,对手隐在暗处窃笑,山门多是修行增寿的弟子,能凝出金丹结阵斗法的人并不多。
看着眼前过于无忧的人,寒夜晓怕一旦有什么纷争,自己担着山门安危无暇顾及她。
还是她自个儿勤勉提升修为方为上策。
“既然伤已好了,明日你就去昭明殿复学吧。”
“啊?九州不都有除岁冬假嘛?”长青不无怨言,撅起不满的小嘴。
寒夜晓不忍厉声斥责,语气却冷硬许多:
“这里是三清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