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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峰。

山风猎猎,云气漫漫。炼丹炉里火苗跳跃,舔着观火窗洞。

寒夜晓的怒火烧得正旺。

阶下跪着面目全非的青衫少年,长青又肿又烂的脸,见者嫌弃。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寒夜晓不容分说,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

让她好好呆在木灵宗思过,就把自己思成猪头。

虚藤子老迈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

“可是与人动手了?”

无垢山弟子还算心性稳重,就是动手也不能把人伤成这样。

“回禀师祖,弟子早晨起来去后山采药,运气不好,遇到了毒蝎子,所以才......”

后面的话听不分明,寒夜晓深锁的长眉解开。

原来不是与人斗战。

“快去请后土宗的无色。”虚藤子急色下令,两个鹤童子咻地飞身出门。

少间,无色提着药箧赶到明月峰。

此时长青的脸已越发肿了,连眼都快睁不开了。

舌根也开始麻木,说话囫囵不清。

“无色师兄,有劳你了!”

长青坦然坐在厅阁内,任由无色将银针金针各种试探。

又是清洗创口,又是撒解毒的药粉。好不忙碌。

为显示自己着实痛楚,长青不得不应景地,干巴巴地哀嚎几声。

寒夜晓沉声说道:“你且忍忍痛,一会就好了。”

长青支吾应着,直至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整个头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才故作惺惺道:

“谢谢无色师兄。”

勉力支棱起偌大的头,长青刻意又问:“无色师兄,我这伤势几时能好?”

略思索后,无色汗颜回答:

“服下散瘟开灵丸,应该明日毒就清了。”

话说后土宗的灵药果真灵验,那么毒的毒蝎子居然立时就能散毒。

别说明日,便是当下的长青已感觉舌根不再麻木,脸也没那么火辣辣。

“那我这脸上的伤?”长青追问。

透过层层葛纱,无色师兄的脸欲言又止。

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寒夜晓见无色嗫嚅不答,登时心头就道不妙。

“这脸上的伤马虎不得,该如何调理?”

虽然目下的长青是少年模样,但到底她原本是个女子。

若是脸上落下疤痕......

寒夜晓细思已恐,声音不觉提高。

整个无垢山皆知晓,不苟言笑的执戒首座向来徇私不学无术的某人。

也不知是哪门子的亲戚裙带。

无色慌忙稽首回禀:

“弟子愚钝,只能解这毒蝎之毒,被毒素侵蚀过的皮肉会留下伤痕······”

长青寻的可不是一般的毒蝎,是腐血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更边说皮肉。

终于等到这一刻,长青放声大哭,哭声刺人耳鼓,直上云霄。

“我的脸,我的脸,师祖!你要救我啊!”

长青抓住时机,失张失志,夸大其词的哭嚎起来。

“师祖啊,我这还没有结亲呢,本来修为就低,脸还烂了,谁还看得上我啊?”

哭罢,长青一把上前抱住虚藤子大腿不放。

见虚藤子白眉紧锁,不答大语,长青索性解下腰带,大有吊死在明月峰的架势。

两个鹤童子好拉歹拉,才从他手上抢回了腰带。

寒夜晓冷声喝止:“别闹了!”

岂料长青发挥出十二分的戏园所学,唱念做打全套齐全,抹眼捶胸后,大嚷一声:“还是让我死了干净!”

话落,举头就往炼丹炉上撞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虚藤子眼见势色紧急,担心长青撞坏了自己的炼丹炉。

那里面还差两个时辰就能出炉一丸圣品的仙药。

说时迟,那时快。寒夜晓长臂一伸,身形一晃,跨过满室人,一把拽住了长青的上臂。

陡然煞止住去势的长青,调转可怜巴巴的粽子头,两眸泪眼婆娑,闪动无辜:

“师叔,你把我拽痛了!”

寒夜晓急切中竟使出了六成力,长青不疼才怪。

讪讪松手,水蓝湖绸的冷面修士来到虚藤子面前,神色凝重:

“师祖,弟子听闻有一味玉颜圣药,可去陈疤,令肌肤新生,恳请师祖慈悲赐药。”

这说的不就是先前长青偷的药。

虚藤子半是心虚,半是为难道:

“你倒我是吝惜药丸么?先时步掌门接任后土宗,我已着人将雪肌玉颜丸作了贺礼。”

原来,审问长青那时,因搜出了雪肌玉颜丸,步生尘就动了念头。

趁着自己接任掌门之位,开口向虚藤子讨了去。

“那师祖你快开炉再炼两丸啊?”

长青复又抱住虚藤子大腿,不死不休。

“哎……”眼神躲闪的白须老头长声叹气。

在一旁终于看不过去的鹤童子插话:

“你们莫要再逼师祖了,玉颜丸需要梵天的雪蕊菡萏作引,现在那里去寻雪蕊菡萏?”

是啊,梵天塌了五百年,别说什么罕见的菡萏了,就是寻常圣殿前的梵天杂草都找不到一根。

“那师祖你就还是让我死了干净吧!”

长青语气轻忽,目光飘渺,若真让他去求步生尘让药,还不如一死了之。

步婆子向来视她如眼中刺,不被她揪住错处已是万幸,何苦自取其辱。

完犊子,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活该换头改面,也算是重生之苟活于世。

寒夜晓见长青偃旗息鼓,一副悬悬而忘的麻木神情,内心一片恻然。

好好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忆起浮屠镜下顾盼流风、清婉澄净的容颜,寒夜晓咬牙道:“玉颜丸的事,我去找步掌门说,你且回木灵宗好好呆着。”

此言一出,满座汗颜,当然除了看不出端倪,又后不知后不觉的长青。

满门无垢山谁不知晓步生尘恋慕隔壁宗的执戒首座已久。

眼高于顶的步掌门以梵天什么神兵星君的后裔自居,向来看不上他界苦修而上的修士。

唯独对凡体修成的寒夜晓青眼相待。

一位是甫入三清的冷面修士,一位是骄矜了几百年的梵天遗族。

大家都很期待这段姐弟恋擦出些火光或者血光才妙。

毕竟漫漫苦修,没瓜怎么捱。

望着寒夜晓扬袖离去的背影,明月峰诸人甚觉师叔此去如同深入虎穴,非常的风潇潇,寒凛凛,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虚藤子两指捋着下巴白须,眼中不无唏嘘。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当年他可没这勇气去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