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的安排,神只天君尚且难以揣测,何况清心寡欲的苦熬修士。修道不可谓不苦,天道亦不可谓能测。
寒夜晓也未想到,那耸身自毁的一跃竟成了一个新的开始,虚藤子将他引入了炼气化神的三清界。
在三清醒来的那一刻,命运开启了一扇窗。透窗而望,他看见阳光下的青鲤鳞光闪闪,摆着尾巴窃窃私语,满壁架阁上的药瓶蹦蹦跳跳,丹炉里发出焰火雄浑,隐隐有低回的哭泣,炉旁盘膝闭目的老道士须髯同手中的拂尘一样白,白得刺目。
后来他才知道哭泣来自一株百年的灵草,不堪真火焚身之苦。
在这个三清界,一草一虫都能语会道,充沛丰润的灵气滋养万物生息。虽然失去了凡间帝座,但他得到了帝王们渴求的漫长寿岁。
“弟子不急。”
寒夜晓归拢棋子,黑归黑,白归白,各有阵营终处。陡地,贴身侍候的道童忍冬神色怪异地进来,前言不搭后语:“师叔,那个咱们出来久了,我看外间起风怕是要落雨,院中晒的经卷该收了。”
今日哪里有晒什么经卷,何况此刻风清云朗,就是落什么也落不下雨来。忍冬惯会察言观色,定是有什么话想说。正想解这哑谜,虚藤子悠悠开口:“你回去吧,雨可以下但不要湿了经,经也可以湿但道心不要泯。”
师祖云淡风轻地旁敲侧打,落在寒夜晓心中却如惊雷。道心,他拜入 无垢山时曾发誓除妖伏怪,一心向道。
回到寒水宗,当他看着坐立不定的长青是为另一个男人奔走求告时,便对自己的道心产生了些许怀疑。
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怒气萦在心间,原本澄明的心境有些蒙灰。
“师叔,药真是我偷的,与长忆无关,是我该去悔悟崖……”长青又急又怯的神色,显然他已确认自己的脸是黑着的。
“这么说是我断错了?”
寒夜晓脱口反诘,难道他不懂顶着满门压力,在师祖看来有失道心的偏私是为了什么?
“不,师叔秋毫毕察,是长忆自己乱认的,但他筋骨受过重伤,也没有灵气护体,悔悟崖会要了他的命的……”长青自知口不择言,颇有越描越黑的趋势,连刻意伏罪担过都瞧不出来,又何来秋毫明察。
很好,长青还知道悔悟崖可不是普通关个禁足,几乎已是昊天雷鞭的外,最具威慑力的戒律。
为让弟子真心悔悟思过,崖下每六个时辰炎热如十八层地狱,每六时辰酷冷如玄武冰山之巅。寒热交替,苦痛不绝。
没有深厚灵息庇体,很容易死得难看。
“那你以为你能在悔悟崖呆几个时辰?”
寒夜晓眼皮也不抬,语气冷淡地擦肩越过长青,落坐案几后随手铺开经卷阅览。
经卷上每个字都很熟悉,但连成一句就有些不明所以。这是第十层的寒渊心法。一丝焦躁爬上心头,无疑长青的絮聒加剧了此种焦躁。
寒夜晓深闭双眸,吸气,努力维持面色的平静,内心的波澜却渐渐翻涌……
“你刚才说什么?”
长青诺诺而言,眸子却清亮笃定:“要罚要剐,随便!总之不关无忆的事。”
不想谁替他背锅,何况这锅本是他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