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解语阁的内院里,曦光澄明。院中一树梨蕊雪白。树下年少的艺倌人正咿咿呀呀吊着嗓子。
长字辈的三人和九思、九佩各怀心思用着早膳。
九思特意捡着长青身侧就座,不住地布菜添粥,笑容可掬媚眼乜斜:“青哥,夜来可睡得好?”
众人不知长青与长忆闹了一夜,最后终在清虚丸的解脱下,始才各自安好,当然代价是长忆下辈子的闺房之乐化为乌有。
反正他一个修炼之人,何必用什么合修秘术走捷径便道。
“挺好,就是吃得太多有些滞食。”长青怏怏地,从早起便没正眼瞧过某人,只顾着低首吃粥。
“那我一会子陪你出去走走?”九思善解人意,将放在长青面前的糕糜皆撤开。这样的胡吃海喝明摆着在与人置气。
“好呀!”听说要出去走走,长青从善如流一口应下,对九思刻意的体恤入微全盘接受。
“听说大悦国君奉道甚笃,底下人四处拘捕道人邀赏,你还是少出门吧。”正襟危坐的长忆,一竿子打翻九思的提议。
此人身上有高阶妖物才有的气息。恶妖食人心血散发恶臭,一般的妖物也难免有异臊味,但九思及九佩一个修为精深,一个修为浅薄竟都通体透彻,气息幽惑而清澈,可见是修炼了莫测的高明术法。
但,只要是妖就不得不防。
长明不知话里机锋,兀自问:“长忆师兄身上的毒可是解了?”
一提到解毒,长忆和长青默契地错开目光,各自缄默地端起粥吃了半碗。长青索性直接离席且并不打算接受某人建议。
费老大劲来了,还能躲在屋里不成。
九思见两人不约而同地别有心肠,略猜出他俩昨夜不是有款曲便是有龃龉。正待闲来无事看一折好戏,急追上去:“我陪你去吧,香州东西市我都很熟。”
昨夜九思与九佩两兄妹最终达成协议,只要长青在三日内为九思俘获心神,说明其人不甚可靠,不堪托付终生,九佩就要随他回紫月妖界。
勾引人嘛,对他们狐不正是驾轻就熟?
说起来香州还是长青与长忆的相识旧地。那时他就是在香州的地下赌场忘我赌钱,以至漏出道人身份才被妖族关进地牢。
好巧不巧,地牢里也有一个几乎僵死的道士。为以免步上前人血枯灵竭的后尘,长青勇而无谋打算在妖阵的死门破阵,差点把自己烧成宵夜好给一众狼妖蛇精打牙祭。
事也不算太愿违,最终长青引逗了一条名唤茜儿的美女蛇,打开了妖阵才利用乾坤镯逃回无垢山。
这牺牲的色相不可谓不大。想想那美女蛇一人合抱的大粗长尾巴,长青硬是勉定心神与之曲意周旋,就算没有差点丧身蛇腹,也极大可能失身蛇妖。
两害委实都不轻。而从头至尾,长忆唯躺在地上装尸体,除了提示他别在死门破阵外,就只剩装聋作哑别无作为……
确是清净无为的道家表率。何以昨夜借着毒发装疯作怪?
一点妖毒而已,又死不了,这解毒的小娘子不也送到跟前儿了么?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不痛快!
还想霸王硬上弓?自此当个外强中干的假霸王,甚好!
思及此,长青的瓜子壳已唾了一地,一颗瓜子仁倒没吃着。光嚼着解气。
“你在想什么?” 九思笑靥如花,贴近长青低问。
勾栏里的戏子唱念渺远悠长,心不在焉的长青早就神魂离体飘得无边无涯。他眼也觑着舞台,也随众人的彩声鼓掌,就是没半分神采。
隔座而坐长忆一路都默然跟随,不言不语。每每观顾戏台,十回总有八回眼风扫过某人。
一会见他气愤愤的,一会又悠思深远。身旁的妖怪还借机贴他那么近,真是该死!妖,就没一个好东西。
自昨夜凌晨他清醒后便等在长青屋外,露湿衣袖也不觉。
终于等到长青晏起后推开轩窗,一见立在窗下的人便跟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嘭地一声闭了窗。
长忆面甲后的双眉暗锁,灵息一动穿墙而入。
进屋便见长青犹自气呼呼地端坐案边。正待解释,九思不合时机的叩门声响。
妖狐狸笑容可憎地大献殷勤,给长青奉来一身凡间富贵公子的衣物,说用完早膳带他出去遛弯。
临出门,那妖孽般的美眸还意有所指地睃了一眼长忆。
“他们兄妹皆是妖物,与之交往还是保持分寸为好。”长忆语气低沉,眉头微锁,渊墨的眼眸里泛起一丝痛苦的回忆。沦落妖市十年,他见过妖族太多残虐血腥与穷凶极恶。
谁料长青眉毛一甩,一字一顿:“这么好看的妖物,做个风流鬼,我,乐,意。”言罢,径自抬脚出门。
徒留长忆神思缭乱。他说那妖狐狸什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