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殿愕然,五宗子弟侧目长青莫名的起立和扔书,殿内逐渐人语哗然失控。
“这木灵宗的草包又开唱了。”
“也不知唱的哪一出?”
“总之就是个丑角无疑!”
“太臧真君着的史他也敢质疑?”
太臧真君是无垢山的开山祖师,威望比无垢山最高的明月峰都要高,塑像端立在昭阳大殿内,每日安享诸弟子供奉拜谒。
呸!这老昏君也配!长青委实后悔叮嘱长明如此用心地给塑像抹灰。
寒夜晓朗声喝止众弟子的议论,转身向长青:“哪里写错了,你可说出来。”
“史上说昼父什么英明神武,他就是个糟老头!”长青话还未落,满室哄笑。
“还有,大神辅母君明明最是怜惜无情众生,常说无情亦有情,一泉一木皆不曾怠慢,怎么可能毁了梵天,这就是乱写的!”
寒夜晓蹙眉,眼中有诧异:“母君?”
长青连忙补说:“大神辅女君!”
后土宗一弟子,肥头圆眼的高声调侃:“你是见过大神辅句芒吗?说的跟女君家亲戚似的!”
“我…我…”长青语塞,胸膛蹿起小火苗,慌不择言:“我就是知道!”
满座又是哄笑。
“我还知道大神姬没你丑,你个后土宗的大肥鹅!”
“说谁肥呢?”肥头道士站起来,腆着肚腹还没有动手已是一头油汗。
“好了!”寒夜晓终于厉声制止,当然是向着肥道士,继而又语气稍缓,语重心长向长青道:“你说的这些不也难以求实,勿要喧哗了!”
长青撅着唇,睨了一眼寒夜晓,一跺脚便跑出昭阳殿去。众座弟子无不骇然,都道木灵宗的小道人顶撞师叔,这盘可不止罚洒扫了。
讵料,寒水宗掌门的大师弟,首席水灵息大弟子寒夜晓竟一脸冰寒,喝令大家自行温书,愠怒甩袖跟着离去。
众人嗟叹长青胆木无边,勇气冲天,做道士委实可惜。九州界不是新近撞死了几个老头嘛,长青颇有那耿介直言之风范。
坐在前排的冷冰清一排贝齿恨恨地咬着下唇,心内鼓涨着无处发泄的怨气。寒夜晓态度显而易见,实甚太过纵容木灵宗的人。
长青奔出昭阳殿,一转身径自往禁林心湖跑去,她整个儿的脚步都虚浮着,踩着委屈和懊丧。
白昼的心湖轻泛涟漪,那些挤挤挨挨的小可怜花随波漂漾,漂向长青脚边,沾湿了鞋履。
寒夜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喜乐:“你说的那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长青也不看他,扭头坐在岸边虬曲的老树根上,气咻咻道:“我听师祖说的,你们爱信不信。”
说毕,还是不看寒夜晓,故意将头拧向一边。
寒夜晓挑眉,就势坐向长青望着的一侧。谁知他又转了另一边。左右不想看见寒夜晓。
“你说说看,师祖是怎么跟你说那位梵天末劫的大神姬的?”轻蓝湖绸在山风里飘漾着,寒夜晓心平气和,百世安好的神态。
“我不记得了!”
“说嘛!”
“我说了你信吗?”忽如其来地发难,寒夜晓一怔:“不说…我怎么知道该不该信?”
“难道大神姬是以年岁大小排名的吗?梵天大大小小的天女仙姬少么?百年一界的花神娘娘颔首授花才能摘得大神姬之名!”
那时,端木青才刚满百岁,算是人间二八的少女年华,挤着一众圣曦天女的后脚跟来到了花神娘娘宫帷。她青衣常服,没做任何妆饰,被满头仙花珠翠的天女们暗嘲。笑她既没有神脉又非常粗鄙,丢了大神辅女君的体面。
前边几位花枝招展的大天女已纷纷哭天抹泪地出来了,数落着花神娘娘的傲慢无礼,言辞毒辣,竟骂她们什么货色也敢来玷污神目。端木青听罢,退堂鼓打得咚咚响,正要逃跑却被花神宫女一左一右地请了进去。
花神是个气度雍容的美人,端木青看得呆怔。这梵天居然有和母君一般美丽的女子。直到花神娘娘微笑着颔首,赐了端木青一朵额花才让她从花神的美貌里挣扎醒来。
“照你这么说,大神姬是选美选出来的咯?”
“差不多吧!”长青一条腿支在树根上,另一条腿荡在半空,手里随意地糟蹋着一根草叶子。
寒夜晓失笑:“我看花神和这大神姬颇有眼缘,说不定后面的天女更美呢。”
“你怀疑花神眼光?她老人家手下的美貌花姑比咱吃过的饭还多。”长青反诘,誓要为大神姬她自己挣点颜面回来。
“那你说花神赐了大神姬什么花?”寒夜晓半眯星眸,俯身戏谑问道:“该不会是朵喇叭花?”
长青一听,大有被看轻的不忿:“说了你也不知道,那是梵天才有的般若花!”
寒夜晓刻意满脸惊骇:“般若花是什么花?白的蓝的?”其实他一早就在梵天花草录中看过这种花。
太臧真君有个好写书的习惯,人啊、花啊、草啊都写,梵天谁打了谁,谁娶了谁知无不写,写无不尽,遇着不太分明的就揣度三分,增补些细节款曲。可惜了,真该去写话本,编个情天恨长,赚足大姑娘小媳妇眼泪。
真君原是一位神使的坐骑,梵天塌陷后便在三清开庐讲道。
“般若花啊?重瓣轻碧,白蕊胜雪,最是圣洁婉妍。”
长青不无骄矜,他哪里知道寒夜晓早在浮屠镜的法晖中见过某人额间的般若花,只是额钿隐约看不分明。
“原来是青色的啊,我还以为是白色。”寒夜晓目光玄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