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裴乐乐交握的手有些发抖,他却掉过头去,一脸平静地对医生说:“这孩子和我的血型一样,抽我的血吧。”
医生点点头,又问:“你是孩子的直系亲属吗?如果是的话,血液要进行辐射,否则会使孩子产生不良症状。”
“你问她。”逆光下,季东朗的瞳孔里有些阴沉,有刺骨的寒芒从里面射出,又一重重地压下来,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
裴乐乐猛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小步,心都快要跳脱胸膛,怎么办?如果承认,让他知道自己背着他自作主张,那简直是灭顶之灾!可是如果不承认,宝宝就要承担同源相斥的危险……
天!她到底该怎么办?
医生看看朱唇泛紫的裴乐乐,又看了看一脸冷沉的季东朗,不禁犯了难:“这……到底照不照射线?”
“照!”季东朗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转身,最后深深睥了裴乐乐一眼,而后掉过头去,“为什么不照?”
“那请你在这上面签了字,跟我去输血室。”
医生拿着单子引他走了,刹那间,裴乐乐犹如被人抽去了全身筋骨,颓然地瘫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
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走廊上不通风,盛夏的天气热得如同蒸笼般,有丝丝腻风拂在她的手臂上,熨烫如烤。尽管如此,当季东朗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她的后背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跟我来。”不顾医生的嘱托,季东朗轻易松开了还在不住渗血的左手臂,一把将裴乐乐从椅子上拉起,近乎粗鲁地拽进了隔壁的吸烟室里。
空无一人的密闭房间里,他们相对而立,他站在黑暗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每一寸目光都夹着强烈的压迫感,让裴乐乐心慌不已。
“小小怎么样?”她垂下纤黑的长睫,抿了抿唇,企图从他的盯视中逃离。
“她很好,我给她申请了一间特护病房,她输完血已经睡了。”季东朗半倚在墙上,指间不知何时已燃起了一支烟,氤氲迷离里,那么嫣红的一点,仿佛是印在谁心头的朱砂。
空气里细细密密地开始游离起熟悉的味道,烟的味道,黄鹤楼,男人的味道,古龙水,一丝一缕清晰的就像那个夜晚。
“那就好。我要去照顾小小了,她睡觉不老实,把她一个人放在那里,我不放心。”裴乐乐转身遁走,每走一步都要使劲按掐自己的掌肉,拼命抑制住自己不要去想,心却已经开始摇曳。
“小姨?”
身侧,季东朗突然冷笑一声,笑声中唇角微微扬起,一口烟优雅地吐出,他抬指将烟弹了弹,动作一如两年前般潇洒帅气,口气却是冷冷地:“乐乐,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但她仿佛没有听到,一步也没有停,快速屏息地向前走着,仿佛一只急于逃离陷阱的小野鹿。
一股无名的火气立马蹿上心头,这根本不像素日里冷静沉稳的他。季东朗烬了烟丝一连追了几步,才一把揪着她的腕,狠狠地向后扯了一下。也许是气急了用力过猛,她转身时一个不稳往旁边跌倒,后背堪堪撞到墙面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季东朗黑眸一闪,眉头也微微蹙起,她怎么会瘦到这种地步?记得以前她有点婴儿肥,身上白白软软的像只可爱的小兔子,有时候他请她吃饭,她都只吃一两口,说是要减到他体重的二分之一,只因她道听途说这才是情侣间的绝配。可是如今,如今的她却清瘦得犹若无骨,连杏仁样的下巴也变得尖尖细细的,让人瞧了心疼。
季东朗凝眸,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想抚一抚她瘦削的脸颊,可是刚伸到一半,她却侧过脸去:“她的确是叫我小姨的,从半年前开口说话就一直都是这样叫的,有什么不对吗?”
尴尬地收回手,季东朗反按住她的双肩,唇角逸出一抹讥笑,也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小小一岁多了!两年前我们……”
“你怎么就这么自信?两年前我就只有你这一个男人?”肩膀被攥得好痛,痛到连心都跟着颤。可是,裴乐乐却抬起头,静静地看住他,仿佛是在看一面墙壁,如水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听她这么说,季东朗不禁握紧了掌心里的躯体,用力使他的指关节发白,盯着她的眼睛里也风起云涌:“Ab-Rh阴性,这种血型很少见!从小到大,除了我爸,没见过谁跟我一样!”
疼痛让裴乐乐侧过脸,皱了皱眉头:“总有特例的。这世上不只你一个人是这种血型。”
季东朗按压下想要揭了她的皮的冲动,几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是不是非要我带着小小去验dNA你才心满意足?”
听到这一句,她掩饰的极好的神情里终于有了慌乱和无措:“我……”
她的表情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季东朗几乎恼羞成怒,用力地晃着她的肩膀:“你倒是说话啊!”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他的样子好凶,她几乎从未见过温和沉稳的他露出如此失礼的一面,心细细地痛着,逼迫她忍不住扭过脸去,“哥哥,你恨透我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见她流泪,季东朗的心莫名地软了,他松开她的肩膀,语气也松缓下来,却依旧嗔急,“为什么一个人生下小小偷偷躲起来却不告诉我?为什么宁愿让女儿认别人做爸妈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连女儿有这样的病你都不肯告诉我?”
“那次是意外,你其实并不愿意的,”这一连串的追问让裴乐乐有些怯怯,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坚持说,“我一个人捅出的错,我一个人承担。”
季东朗听得气血翻涌,忍不住说:“那天早上我就跟你说过的,我愿意负这个责任。”
“负责?”裴乐乐小心拿捏着这两个字,声音却有些颤了,“负什么责?”
“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季东朗又扳过她的肩膀,逼迫她正视自己,“我可以娶你。”
曾经,那些她心心念念的曾经,那些她都快要忘记了的曾经,她日思夜盼的就是这句话,这么一个结局。
可是如今真的听他说出要娶她时,她却觉得心底一片冰冷,可以娶你,不是我想娶你。
两个字的差别,足以铸成利剑!
裴乐乐轻轻拨开他的手,觉得自己瞬间恢复了冷静:“那杨晚婷怎么办?”
“我们已经离婚了,”季东朗顿了顿,又说,“是真的离了。”
“离了又怎样?”她咬住殷红的下唇,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住他,说,“哥哥,我要的责任你负不起。”
手在躁动中慢慢握成拳头,季东朗紧盯着她的脸,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她一如记忆里般的清新干净,却平添了一份妩媚的女人味,有一瞬间他真不敢相信,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竟还能如此年轻。
那细腻光嫩的肌肤,那软若无骨的唇,和清甜温暖的少女香气,那个夜晚留下的曼妙痕迹,他并非全不记得的。
轻轻叹一声,季东朗凝眸说:“难道你不想嫁给我?难道你不想给小小一个完整的家?”
“想,每天想想得都快要疯了,可是哥哥,在此之间,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交握的手掌在悄然间收紧,裴乐乐认真地看住他,带着颤音一字一句地问,“你爱我吗?哪怕有一点点的爱都算的?你爱过吗?
多么希望他回答“爱”啊,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爱,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她都会欢呼雀跃、感激涕零地冲进他的怀里。
可是他静默着,好看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连俊黑的眸子都沉寂下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窒息,最后一丝幻想破碎!
裴乐乐僵在那里,脸色瞬间雪白如透明。片刻的怔然后,她就像被踩痛了尾巴的小猫,猛地抬起头干脆利落地说:“所以我不可能嫁给你!”
季东朗无言地抬起眸子。
仿佛还是那天早晨,他坐在床边看着睡意酣然的她,看着床单上那抹落梅般的殷红,不知不觉已燃了十几根烟。
记得前一天晚上他和顾淮南约好了一起喝酒,而裴乐乐知道他第二天要走,非要给他饯别。当时她钻进他的车里,哭得一抽抽地,雪白的小脸都憋得通红,就像个受气的瓷娃娃,他一时不忍心,就带着乐乐一起赴了饭局。而且,南子还是x大的领导,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托南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多多照顾乐乐。
谁知,南子见了乐乐后就一言不发地开始喝酒,到最后他醉得一塌糊涂,拉住她的手,声音都卷了:“你……你知道吗?我初恋啊!我初恋……为了见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跑去b市,他却闭门谢客……后来……后来她写了整整三年的情书……三年啊……撕了……全撕了……”
“就像这样!雪花一样地全撕了……”他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钞票,哗哗啦啦地洒向天空,看着那些钱纷纷飘落下来,他又怔怔地叹,“可是……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谁你知道吗?”
裴乐乐果然被提了兴趣,忍不住扶住他问:“是谁啊?”
胸口似被蚕丝堵着,憋闷的难受,季东朗一把拽过她,勉强笑笑说:“他喝醉了就说胡话,你听听就算了。”
“季东朗!你tm是个混蛋!”顾淮南却“嘭”地一声端起酒瓶砸到他的脑门上,裴乐乐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拦,却已经来不及。
轰然间,冰冷的液体就这么一滴滴地从肌肤上滑落,季东朗见怪不怪地拿起纸巾擦掉了,那边顾淮南又“嘭”地一声照着自己的脑门砸了一下,而后打着隔说:“对不起……哥们……我……我……多了……”
说完后,他就醉得瘫倒下去,季东朗托司机把他送回家,又打了辆车要送走裴乐乐,谁知她却委委屈屈地拽着他的手臂说:“哥哥,还有十四个小时你就要离开A市了,再等到你又得大半年。”
她总是这样直接,毫不避讳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就是她的亲哥哥,否则为什么每次都会选择妥协,好声好气地顺着她、哄着她。
他几时有过这种好脾气?
“哥哥,要不我陪你喝酒吧,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到了酒店,裴乐乐叫了五瓶红酒,一瓶白酒。
季东朗也觉得自己想好好醉一场,就点头说好。
他们坐在酒店楼顶的天台上,她让他脱了西装跳草裙舞,他让她蹲在站在男厕所门口唱青藏高原最后一句;她让他对前台小姐深情款款地说“hello,我是GAY”,他让她到大街上大喊“卖黄碟啦……5块钱一个……8块钱一双……”。
后来,他让她把腿架在怀里原地转十圈,裴乐乐转完直接跌到他的怀里,两个人一起摔在湿漉漉的地板上。他笑得前仰后合,裴乐乐抓起旁边一个骨碌碌的空瓶子作势要打他,还嘟着嘴说:“哥哥,你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怎么这么多坏点子?”
“你不知道吗?”眼前慢慢显露出两个乐乐的脸和两个酒瓶子,他看不清她,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则搭在她的肩膀上,“上学的时候……我可是整蛊小分队的大队长。”
她撇了撇嘴说还有酒,就再赌一局,最后一局还是她赢。天上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打在肌肤上痒酥酥的,她坐在地上,摇着他的手臂反复嚷嚷着,要他陪她演一场戏。
他点头说好,她就站起来在他的额头啄吻了一口,而后将秀首深埋进他的胸膛,轻轻说:“我们在一起,好吗?”
“不行……你太小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了她。
“我不在乎,哥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她一把推开他,站在飒飒斜雨中,她的长裙被夜风簇簇打起,翻飞如同羽翼,她冲着他大喊,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季东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他伸手去拉他,她哭着跌倒,窝进他的怀里,楼顶,有过于绚烂的灯光,一点一点把她的眼泪一点点吸收殆尽:“哥哥,你也喜欢我好吗?就这么一次,好吗?”
他看着她迷离的双眼,喉咙耸动,四肢百骸里燃起一种莫名的渴望。他终于忍不住吻住她柔软的唇角,他们四肢交缠、抵死缠绵,最后狂乱的一刻,她忘情地抱着他弓起的脊背,喊了一声“哥哥”。
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子,他猝然清醒,用力地推开她:“不行……你太小了……真的,丫头……你太小了……”
她一下子就哭了,手臂藤蔓般的缠住他的脖子,哭着吻他,把辛辣的白酒渡到他的唇里,他大脑一片眩晕,终于在酒精的驱使下臣服于感官之乐。
第二天烟灰烬时,他看到她战栗着抱住自己袒\/露的前胸,怕她着凉,他拿起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谁知她根本就是装睡,忽然间就长睫一抖,反握住他的手,乌黑晶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怯懦,像是个犯了错等待大人原谅的小孩子:“哥哥,对不起……”
“傻丫头,”那时他的心似被人用力地一扯,连眉头都禁不住蹙起来,他疼惜地抚摩起她湿湿的脸颊,歉声说,“是哥哥对不起你。”
“哥哥,你真好!”见他没有生气,她忽然一抹泪,像个孩子般欢天喜地扑进他的胸膛,“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谁敢跟我抢,我就跟她拼命!”
那时候的她是多么无惧无畏、天真无暇,可是他却毁了她的天真,污了她的无暇。天知道,那个晚上她还不到19岁!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记忆是把钥匙,能洞开一个人的铜墙铁壁。季东朗看着如今一脸倔强的她,忽然心就软了,他叹息着,伸出手掌握住她小巧的手心,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嫁给我,我会给你和小小我所能给的一切,我会用心对你们好的。”
虽然骨子里有几分不羁,但他从小在军营大院里长大,又家教甚严,知道男人轻易不承诺,如果承诺了,就是一生不能反悔。
现在他牵上她的手,就没打算再反悔。
可是裴乐乐的脸色却瞬如死灰:“哥哥,你知道最伤人的是什么吗?”
她慢慢推开他的手,看着他:“最伤人的,不是你被所爱的人抛弃了,而是那个人拼命对你好、给你最美的温暖和期许,却根本一点儿都不爱你!”
她说完就径直跑了出去。
季东朗没有追出来,她的大叔没有追出来……
她跑得匆忙,也就没看到走廊上亮得耀目的斑斑水渍,双脚踏过去时崴了崴差点跌倒,还好旁边有人及时扶住她:“呦,妹妹,慢着点,这儿人家清洁工刚拖过,小心滑了脚。”
这个声音……
裴乐乐一惊,诧然地抬起眸,杨晚婷已经松开她的手臂,走过她的肩膀时,还微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做出一个“拜拜”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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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她会知道季东朗在这里?怎么这么快,她就会出现?对啊,还能有什么原因,一定是他告诉她的,他们的关系本就有了缓和的趋势,本就该亲密无间。
裴乐乐转身,看着杨晚婷步履婀娜地走过去,一如他们初见的夜晚,当时她觉得好奇,外加一丝丝好笑,可是如今,她只觉得痛,全身都在痛,一片挨着一片,痛得几乎要麻木了。
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
而她,她只是一只不小心闯进华屋美室的小老鼠,在那种闪到炫目的光芒下注定自取其辱、避之不及。
裴乐乐走近特护病房里,看着甜甜入梦的小小,心里仿佛**了千刀万刃,已经疼到不知什么是痛的滋味。
手机在口袋里震起来,她麻木地翻开,是季东朗打开的。
“乐乐。公司临时有点急事,你先在医院照顾小小,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们。”
“嗯。”裴乐乐低低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
公司有急事?公司有急事怎么不是他的秘书来找他,反而是杨晚婷?
裴乐乐跌坐在床边,小小不知做了个什么样的美梦,还皱了皱眉头,呷着小嘴。她把手颤颤地伸向女儿,紧紧握着她蜷缩的小手。
就是多年前那个疯狂的夜晚孕育了她啊!
她还记得第二天季东朗抱着她,语重心长地说会为她负责,那时她看着他眉宇里隐隐锁住的愁绪,还没有瞧出什么端倪,只是傻傻地搂着他的手臂笑。
后来的日子,季东朗因公事去了b市,一去就是两个月,她渐渐地每日里不舒服。有一次她捂着嘴冲进洗手间,表姐看到了开玩笑说:“你怎么跟电视剧里演的一个样啊?不会是有了吧?”犹如醍醐灌顶般的,她心里猛然一怔,但还有点不敢相信。因为她大姨妈经常不稳定,以前还去医院看过,医生说这是多囊卵chao综合症,怀孕的几率是很低的。
可是,接下来她的孕吐越来越明显,表姐忍不住怀疑,便强拉着她去了医院。结果是真的怀孕了,表姐也吓了一跳,质问她孩子是谁的。她不敢说,怕表姐骂自己,第二天就坐飞机去了b市。
她还记得那时已经入冬了,她站在机场大厅里,远远地就看到身穿一袭黑色呢大衣的男人。那男人身姿挺拔,眉目里的笑意却是极安静的,那种安静跟周围喧闹的环境一点都不契合,像是定格在某个瞬间的美好,周围的一切都在流动,只有那种美好一成不变地存在着。她的心好像一下子平复了,不那么激烈地跳动,不怨不怕也不恨。
晚上,季东朗跟她并排躺在床上,却什么也不做,两条手臂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她用力扳了一只手臂过来枕在脖子下面,又把另一只手扯过来强行搂在她腰上,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下去。
半夜她醒来,发现他微阖着眼,那只手臂还是原封不动的姿势,眼里莫名地有些酸涩,就小心翼翼地探问他:“哥哥,你会娶我吗?”
季东朗翻过来身,含糊地说了一句:“傻丫头,你还不到法定年龄呢。”
她不死心,继续问:“如果我有你的孩子了,你会娶我吗?”
季东朗蹭地一下坐起来,一脸震惊地看住她:“你不会是……”
是震惊不是惊喜,她隐隐有些怕了,就慌忙改口,骗他说:“前两天我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我很可能不孕,怎么办呢?我要是怀不上孩子,哥哥你是不是就不会要我了。”
“妞儿,别多想。哥哥说过,会为你负责的,你给我点时间。”他摸摸她的脑袋,她闭上眼睛,选择相信。
她喜欢季东朗说话的方式,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从容不迫的坚定。她喜欢呆在他身边的感觉,那是种一如既往的安稳。
医院窗下的院落里,季东朗和杨晚婷并肩而出,他们停在大门口说了些什么。然后,杨晚婷伸出纤纤玉手,微笑着替他整理着领带,他抬起手似是要阻止,黑浓的长睫也微微抬起,瞄向住院大楼上,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可是杨晚婷却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进自己的车里。
这就是他所谓的公事吗?
裴乐乐“哗”地一声拉上窗帘,慢慢退后,退后,再退后。到了病床边,才僵硬地转过身。仿佛还是那一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就偷偷摸进他的书房。她本想把自己的孕检单放在桌面上,却在文件夹里看到一份崭新的离婚协议书,签字署名那一栏里,根本没有人签字。
起初她还不肯相信,一直自我安慰那不能代表什么,因为如果他没有离婚的话,为什么敢把她堂而皇之地带到他的住处?直到有天,她看到季东朗的手机在闪,打电话的是杨晚婷。她不敢接电话,没过一会儿,语音信箱里却自动播放出一个女人伤心的哭声:“季东朗,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不提,就永远不会跟我离婚!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我们这次只是假离婚,你为什么突然要反悔!为什么!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忍耐了那么多,难道我连个妻子的名分都不配有吗!季东朗……”
这一串追问犹如魔咒。他们是假离婚?
他们竟然是假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