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花魁大会召开之前,所有青楼都派人沿街拉男人投选,还以免费的酒菜招待,奴婢的相公就曾被邻居稀里糊涂地拉过来,奴婢知道了,拿着刀前去寻人时,正巧赶上新当选的花魁出来为大家抚琴,就是这位。既然是个大美人,见了一面当然便不易忘了。”
“你家相公进了烟花之地?”春眠讶吸口气,“快说,后来怎么样了?你家相公进了烟花地,不会真的叫了花娘罢?”
“哼,那个笨蛋,喝成一堆烂泥,躺在桌子底下呼打得山响,谁会理他?不过,那些花娘倒是对着我说便宜话来着,说什么自己没本事看住男人,跑到那边闹只是丢人现眼,自讨没趣。”
“可以这么说的么?”纵是生性爱玩,也从来没有到过那种只在戏词里听说过的地方,春眠听着煞是新鲜。
“您不知道,那可是那些人用惯了用烂了却一直在用而且还会沿袭下去的用来奚落上门找茬的家妻的台词呢。”
“那你要怎么办?”
襄菊一脸无奈,“奴婢能怎么办?除了踢那个笨蛋几脚泄气外,还能做什么?”
“真的?”春眠总不能相信自己泼辣丫头能如此轻易了事。“那场花魁大会圆满开始,也圆满落幕,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这倒不是。”襄菊有点赧然,“说起来有点过意不去,那次奴婢去找人,害怕人单势孤,被人给欺负了,便想叫着几个平日交好的姐妹邻居一起去。不成想,因为那次的花魁大会之前的声势太浩大,把村里的男人引了一大半过去。奴婢只把话递给了几个要好的姐妹,居然把全村的女人都给惊动了,不管家里男人有没有去花街的,都拿了刀,执了棒,赶到了那边儿。那些歌花娘奚落我的时候,奴婢揍那个笨蛋男出气,但别人没有奴婢的修养好,听着生气,便动起手来。您也知道,这做惯了农活的女人不比男人的力气少多少,不管是砸起东西还是打起人,都是狠得要命。奴婢怕伤着自个儿,就拖着那个笨蛋突围回家了。后来听说这事惊动了官府,却因为法不责众,不了了之。不过,从那回以后,我们村里一下子少了不少爱以打婆娘出气的男人。”
春眠听得眼眸泛亮,一迳地喊着有趣,兼有抱怨:“襄菊不厚道,这么有趣的事你怎么到今儿个才说给我听?”
“奴婢也不知道小姐爱听不是?”襄菊附在主子耳根边上,指着已经越走越近的一行众人,“如今轮到姑爷和花娘在一块了呢,还是个极品花娘,您怎么办?”
“你回村把一村的女人叫来替我出气?”
襄菊啼笑皆非,“您当那是唱戏么?动辄就能来一出?咦,姑爷看见小姐了,走过来了.......奴婢拜见姑爷。”
因发现了妻子倩影,径自来到近前的元慕阳握起了妻子的柔荑,“午时到了,饿不饿?”
春眠没有漏过小日儿向自己行来的刹那,那位花魁美眸流出的波光。从那样环境长出来的女人,隐藏情绪是第一要学会的事。是以,花魁蝶仙稍纵即逝的一瞥,只有同为女人又恰是小日儿妻子的她捕捉到了。
“相公~~”她软软唤着,将软颊偎到男人胸前,“眠儿好饿,相公好狠心,扔了眠儿不管.....”
“如此,是为夫失职了么?”元慕阳掀唇浅笑,虽不解小妻子何以在外人前流露这粘人行止,但受用得是他,随她就是。“我带你去云鹤斋吃素菜,可好?”
“素菜?”
弹了弹她皱出不满小褶的额头,“虽是素菜,但仿各类肉食仿得几可乱真,豆腐做成的鱼肉比真正的鱼肉还要鲜美,想不想吃?”
素菜养生养颜,又不杀生灵,积德行善,很好,很好。
春眠小脑袋点得极是认真。
元慕阳轻捏了捏她粉腮,薄唇勾笑,但在听到身后行近过来的脚声时,笑容微顿。
“这位,就是元家嫂子么?”
“呀。”春眠先是好轻的讶呼,随即仰了脸儿,腼腆向来着瞥去半眼,即羞涩垂首,“相公,您怎么没有提醒奴家您有友人在场?奴家失礼了。”
元慕阳剑眉稍挑,“无妨,为夫不怪就是。”
“谢相公包容。”她施了一个万福。
“娘子不必客气。”他微微揖首。
相敬如宾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敬如宾。襄菊将脑袋垂至胸前,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忍无可忍的抽搐嘴角。
“嫂夫人好贤惠,元兄好福气。”这一行人,个个鲜衣怒马。说话的,是一位着交领宽袍,面相福泰的青年公子。“小弟司马仁,见过嫂夫人。”
司马家,在北方发迹,移居江南后依然能声名鹊起的司马家。“司马公子好。”
“嫂夫人客气。我们这群人正缠着元兄做我们的商会之首,嫂夫人若得暇,不妨劝劝元兄,由元兄领着,大家伙便不愁没有规范可守了。”
春眠微垂螓首,“这是男人家的大事,妇道人家不敢参言。”
“原来元夫人如此恭顺。”又有人插进声来,“以元夫人之德,不似不能容人之人,那元兄何必不解风情,伤了美人之心?不如找个日子尽快把蝶仙娶进门去,造就一段佳话。”
“沿初,你没喝酒便醉了么?”司马仁面显意思昀意。这个赵沿初狭隘心性,只因蝶香心系别人,却对他冷若冰霜,面子上受不住,便想让人家夫妻失和是不是?
春眠无邪举眸,问:“相公,蝶香是什么?”
“不重要。”他喜欢她此时藏在目底的跃跃坏意,那会让他感觉小人儿生命力如此旺盛。“各位,元某不奉陪了,改日再由元某做东,请各位小叙。”
他那声轻描淡写的“不重要”,宛若投湖之石,引来后波阵阵。先是那位赵沿初嘲讽大笑,而后,另几位对美人或欣赏或仰慕或向往的男子面显不平,而美人自己,则纤足微踬,难堪,伤楚,苦涩,在姣美颜容上交替而现。
“元大爷,您怎能如此对待我家姑娘?”发出不平之声的,是蝶香身侧的丫鬟。有道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旁人忌惮着醒春山庄的势力地位,小丫鬟护主心切,哪管太多?“以我家姑娘的姿容才情,哪里配不上您?多少公子王孙手捧千金慕求我家姑娘一顾,都被我家姑娘拒之门外。我家姑娘所求的,也只是一个知心人而已,您这样无情,负了我家姑娘的一腔情意,不怕.....”
“怕什么?”当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能当忠心护主又出口不俗的丫鬟么?襄菊双手掐腰,“我家姑爷对我家小姐忠贞不二情比金坚爱比海深有何不对?我家姑爷除了我家小姐看不上任何庸脂俗粉有何不对?”
“你敢说我家姑娘是庸脂俗粉?你是眼睛瞎了么?我家姑娘......”
“你家姑娘有才有貌有人巴结是你家的事,大陇皇朝哪条法令规定你家姑娘只要看上谁谁就要抛妻舍家爱上她?你倒说说,我家姑爷对你家姑娘是有过始乱终弃还是见异思迁?从头到尾,只是你家姑娘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凭哪里要我家姑爷对她一定要有所回应?
元慕阳挑了挑眉,拉着妻子小手,掉头径自离去。
“襄菊.....”春眠不放心放自己的丫头一个人单打独斗。
元慕阳将妻子的小脑袋轻板回来,哄道:“依那丫头的泼辣,嘴上是出不了亏。又侍卫守着,也不怕动起手来。走罢,你不是饿了?”
两个各为其主的丫头犹吵得如火如荼,引了一大群人前来围观。但自始至终,美人蝶香未发一辞,只把一双秋水美眸,凝望着那男子所去之处。
那男子,心中只有他的妻子,也只要他的妻子,那份惟一无二的执守,见多了风月场上各样男人面貌的她,不会感错。这样的男人,她很想拥有,只是早已失去了那个资格。那,如果毁了,会不会太残忍?
“所以,结果,是你们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对啊。”
“你不会被美色所惑,判主了罢?”春眠眯了眸。
襄菊双手奉茶,“是奴婢背叛您了,请您惩罚奴婢。”
“我会考虑。”春眠接过茶盏,拿碗盖撇去上面的浮叶,喝一口饭后用来消食的铁观音,好滋味,可惜每日顶多只能喝上一杯。
“您今儿个可以多喝半杯,把您刚吃下去的膳食消消干净,好留出胃口来吃宵夜,那可是您渴想了许久的美味呢。”
“.....什么?”
“姑、爷。”
春眠大喜,“你想出法子来了?”
“奴婢今儿个不是和头牌花魁的丫鬟做了朋友么?虽然她不是头牌,但处在那种地方,耳濡目染的,对女人诱惑男人的手段比奴婢了解得多......”接到主子睨来的狐疑眼神,翻翻眼白,补充道:“您放心,奴婢是拿自个儿说的话。奴婢就说自从生过娃娃,相公就很少.....亲近了.....”唉,普天之下,像她这般为主子牺牲的丫头哪里找?总之,奴婢就是问她如何能让相公有......兴致,然后,立冬就说了不下十几个出来。奴婢仔细想了想,这其中也只有一个最适用于小姐,您啊,就拿来向姑爷一试,反正就算您诱惑失败,姑爷也不会舍得骂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