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昇抬眸看来。
傅鸢实话实说:“是许若。”她铺开粉底的手也停住了,说:“还送了礼来,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们之间恩怨如何,以后又想如何收场。”傅鸢在傅昇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但烟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结婚算合作。你要的,烟烟会给。你不能让人在订婚宴上扫了烟烟的面子。”
“不用管。”傅昇皱眉,说。
“嗯。”
傅鸢也不再纠结,从化妆包里挑了一支口红,“抿嘴。”
“不用。”傅昇不留痕迹避开,“我一个大男人,涂这些干嘛。”
“非要我直说?”傅鸢按住他的肩膀,要笑不笑:“需不需要我拿个镜子过来让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装不在乎装得神乎其神啊?”傅鸢轻蔑一笑,“乐得,你演技比我差多了。一听见许若的名字,你的嘴唇白得不像活人。”
傅鸢沉下声来,“别出任何意外。傅昇,魏烟是魏家正牌的大小姐。可她过得不好,跟咱俩当年差不多。”
“她爸妈把她当商品,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意愿。”
傅鸢眼神有片刻空洞。
兔死狐悲,如果傅家老爷子活得再久一点,谁敢说,她不会是魏烟。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傅鸢其实没什么身份来敲打傅昇,她能站在这里,实属傅昇不追究她的过错。但话,她得说。魏烟于她有恩,她就是求也得求得这场订婚宴平安落定,“你们两人的事,别牵扯无辜的人。”
也不知道傅昇听进去几句,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涂吧,别涂太厚。”
男生的唇形和女孩子不一样,傅鸢没做过这种事,好几次涂到外面去。
“再抖就别涂了。”傅昇不耐烦地提醒。
“……”
傅鸢没好气喃喃:“还好烟烟不用真的嫁你。”
收拾好一切,天色还早。傅鸢待不下去,整颗心都飘到了魏烟身上。
傅昇自也不留她,“别多想,许若知道轻重。”
“知道什么?”傅鸢真想撬开傅昇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水,“你的聋的还是瞎的?许若一回国就找你来了。听说他根本不是主动离职的,而是和沈修沅闹了矛盾,被沈修沅下令直接解雇的。”
“那位的逆鳞就一个,你还打过交道。”说到这儿,傅鸢一时百感交集,“要不你们能走到一块儿去呢,逮着一只羊薅毛啊。不过许若比你厉害点儿,你没办成的事,让他办成了。”
“他去找了池愿?”
“反正这么传的。”傅鸢说,“早些年我去公司找魏寅拿钱时旁听过几场会议,巧得很,你最近谈成的合作,都是傅家曾经参与过的。”
到底是真旁听还是假旁听,傅昇已经没心思纠结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一半就都懂了。
池愿坑了傅昇一把,从他手里拿走了不少东西。许若找池愿,大概是谈成了什么合作,又把那部分东西拿回来了。
如果他没在酒店羞辱许若,没有一次次说狠话把伤口撕开,逼着许若退后,这恩情,他是报还是不报,许若给的,他是接还是不接?
“你们旧情复燃也好,不相往来也好。”傅鸢推开门,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事情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别反悔也别作妖。”
千丝万缕的烦心事都有个线头,傅昇敏锐地抓住了它,声音又沉又闷:“你给的邀请函。”
“是。”说到这儿傅鸢就来气,“他威胁我。我要是不给,他就找人给在坐的每个人都发一张你们的亲密照。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敲打你做什么?”
傅昇张张嘴,哑口无言。
他单独静了很久,摸出手机,同意被忽略了很久的好友申请,发过去一句话。
前厅,许若找了个边角的位置落座。
没人认识他,倒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交际。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许若按亮屏幕,看见凶巴巴的一句话。
“别来。”
怎么能不来呢。
许若虔诚地抚摸过屏幕,像是在透过冰冷的电子屏抚摸某人的眉眼。
这是傅昇的订婚宴,他作为真心想见到傅昇幸福的人,怎么能不来呢。
许若瘦了许多,眼眶凹陷下去,从后面看,他的脊背瘦弱得撑不起一身西装。
但他还是精致的,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场合。哪怕无人在意他的存在和去留,他也不能丢了傅昇的面子。
音乐戛然而止,司仪宣告典礼开场。傅昇出现在聚光灯下。
化了妆,许若一眼就看出来了,很帅。
话筒里又传了什么话出来,许若没听清楚。他看见所有人都扭头看着身后。
是很漂亮的新娘。
许若垂下眼皮,并不去看。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被丢弃了两次的戒指,戒指旧了,不见往日的光泽,灰扑扑的,落在地上都没人捡。
许若眼眶酸得很,稍不注意,一滴泪就砸在了戒指上。
旁边的人以为他是新娘的娘家人,舍不得新娘嫁人,便好心低声安慰:“只是订婚,还没结婚呢。也别急着伤心,新娘离家还得一阵呢。”
盖住戒指,许若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人仿佛憋了几十天没说话一样,上赶着想和他聊天:“郎才女貌,是不是很配?”
许若只能看见郎才,他没有勇气面对新娘。要他怎么接受才好,那位置,明明是他的。可他恨不得,怨不得,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消失的这段时间,他去找了池愿,把和池愿交易得来的全部资产连本带利还了回去。靠着自己砸钱,给傅氏争取了几个合作。
他回了F国,在满是傅昇照片的房间里接受心理治疗。心理医生换了几个,依旧没什么成效。
每天,他都在问自己,他是不是好不了了?
病来如山倒,拖了那么多年的病,一朝爆发,竟是沉重得能把人压垮。
旁边的人滔滔不绝地讲着:“魏家小姐本来是要和另一家联姻的,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说是非傅总不嫁。魏老爷子没办法,一想傅家也不错,就准了这桩婚事。他们也算是历尽千帆,终成眷属啊。”
司仪和他的声音重叠。
“请二位准新人交换戒指。”
小腿忽然抽筋,许若疼得没力气注视聚光灯中央发生了什么。
满头的冷汗,他虚弱地回答道:“是吧。”
“啊?”
“是挺配的。”
要追回傅昇的豪情壮志被一纸确诊病历打破。
当花心成为一种自救的方法,他又该如何自处?他对傅昇的念想,又能持续到何时?
他的后悔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