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当地每年的大集,也是赶花花街的日子。
县城的街上,人潮如涌,庄户人家,过年了也要置办点东西,实在没钱就卖点粮食,反正过了年,天暖和后就会有野菜长出来了,也能凑合到麦子下来的时候。有条件的,给孩子一文两文的钱,去赶花花街,买炮买花去。
各种吆喝不绝于耳,过年了过年了,姑娘买花,小子买炮。卖花和卖炮的可劲吆喝。
荷塘镇,吉祥家门口马车排了长长的一溜。多亏吉祥东面没有人家,吉富贵把宅子的北面东面的地都买下来了。北面是一片树林,东面有不成材的小树,就是和吉祥踢折的那棵一样的,都是吉富贵买下地后种的,门口留了很宽的一条路,来的马车挺多也不显得拥挤。
辰时,三对未婚男女还有一对花童各坐一辆马车,加上迎亲送嫁的共有八驾马车,首尾相接慢慢地出东门进西门,路上有截住婚车讨要喜钱的,就有人扔一把铜钱,撒一把糖。崔衍坐在马车里,穿着红色的新郎服,觉得和做梦一样,怎么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岳父的店铺门口,现在又和那个比自己小一岁还像姐姐一样呵护他的小丫头成亲,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吧。能来到吉家,能娶到吉祥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婚车队慢慢地绕着荷塘镇转了一圈,午时到了东苑,吉祥身着绿色婚服,头上戴着金色凤冠,插着奶奶送的碧玉簪,和一根镶宝石玛瑙的黄金步瑶,由喜娘扶着慢慢的走下车。只是这时兴的新娘妆真是一言难尽啊,看不出吉祥的模样来了。
辛宝儿这次把她婆婆带到荷塘镇,崔衍进屋的时候,宝儿的婆婆觉得屋子里刹那亮了起来,吉祥的女婿可是真俊啊,比画本子里的俊男都俊,百里挑一,不整个天下挑一。
看着婆婆目不转睛地看着崔衍。
辛宝儿这么厚的脸皮都有点烫,扯了她婆婆一下,“娘亲,醒醒,哈喇子流出来了。”宝儿的婆婆意犹未尽在宝儿的耳边说:“真绝色,适合进话本子。”
都是话本惹的祸。
吉祥拜别了奶奶和父母,由崔衍背着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河东村。
吉树财本来想着,让他家孙子背吉祥上花轿来,端着架子也不找富贵,想让吉富贵来请他,他还不确定挑哪个孙子呢。等到了成亲的日子了,还没等来,自己就去问富贵,富贵说崔衍自己背,吉树财很堵心,想拿礼法掰扯掰扯来,想起里正的话也就作罢了。吉富贵也没让他去荷塘镇,倒是把他岳父岳母接过去住了好几天,吉树财心说真不懂礼法规矩的东西。无论他自己怎么糊弄自己,事实证明没有他什么都能行。
婚车队绕过赶花花街的县城,要不一天也走不到。
未时,到了河东村,理事的安排人放了鞭炮,在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中到了吉祥家门口。门口铺了红地毯,崔衍把吉祥背下车后,吉祥拿着雀扇遮住面由崔衍用红绸牵着慢慢地走到堂屋。
吉祥走的这几步,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呆了,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她们不知道这是仪态好,就是觉得好看,不由地感叹,吉祥真像下凡的仙女。
奶奶坐在上座,吉富贵和张氏坐在奶奶旁边。
礼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礼成。”崔衍牵着吉祥进了吉祥以前的闺房,整个房间也是红红的喜庆得耀眼。
礼成后,外面的流水席就开始了,崔衍轻声对吉祥说:“你歇息一下,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凤冠沉就拿下来,辛宝儿一会儿准过来,让她陪你。”
话音刚落,“吉祥,你走得真好看呢。”吉祥婆婆又跟进来了,“吉祥,你夫婿长得真绝色啊。”辛宝儿一下捂着婆婆的嘴。崔衍还没走呢,崔衍长得是俊可是那个脸拉起来也是好吓人的呢。
崔衍光顾着欢喜了,也不计较这么多。他刚走出屋门身后又传来一声惊呼,“吉祥你长得真英俊。”这都是什么词啊,崔衍心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婆媳两个真绝配。
崔衍到了堂屋,吉富贵正咧着大嘴,听别人恭喜他呢。说他女婿长得神仙般的人物,性格也好,不急不躁的,稳重大气。那几个夸他的人,崔衍一个也不认识。有理事的领着吉富贵和崔衍敬酒去了,由于是流水席没法单桌敬,就在门口统一敬了一盅酒。
要说平常,崔衍这样的人物不得惊艳到一帮女子,可是今天都顾不上了,难道好看能吃吗?饿了能管饱吗?这大肘子多实惠啊,这一辈子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这流水席也有讲究的,不能吃了一波又一波,还好是同村的,都认识。
陈小年就被安排看谁脸皮厚吃了一次又一次,也不怕撑着。这不懒汉陈小六又来了,上次吃的油还在嘴上呢,“陈小六,不许再吃去了,别人还没挨上呢,你还想吃两次,要脸不,快走快走。”
陈小六还想赖着,“外不走,叫里正了。”
没办法,里正能做主撵出村去,不能不给里正面子,陈小六抄着手不甘不愿地走了。
吉富贵安排得也挺细的,村里的孤寡老人,吃席是抢不过村里的壮劳力的,就连老太太也抢不过,大男人不好意思和老太太抢。所以就把他们安排到东厢房,还烧了一个炭盆,菜凉得也不那么快。
给吉祥礼钱的王大爷也来了,看到他衣服单薄,富贵给他找了一身自己九成新的厚衣服给王大爷穿上,“好人有好报,吉祥也会福禄百年!”
“谢您老吉言!大爷,叔们吃好喝好啊,不够再让小年给要,管够。”
老人们纷纷说这就很好了。
敬完酒后,崔衍回到了屋里,吉祥正坐在炕沿上打盹,她的丫鬟月见在一旁候着,担心吉祥摔下来。困得前仰后合的吉祥心想,成亲太累了,下次再也不干这事了。
一会主持吃对面饺子的人来了,里正的妻子。这个差事找的是儿女双全有福气的人,再说村里就数里正的妻子有福气。
用红绳拴住一个饺子,新婚夫妻相对一边咬一口,“生不?”里正妻子问。
“生!”吉祥声音洪亮地说。
里正妻子哈哈笑着说:“真省心!”
别的新娘说话和蚊子一样,问好几遍都听不到说什么。
“吉祥,要不躺好了,盖被子睡一觉。”害怕吉祥冻着,崔衍拉了一床被子过来给吉祥盖上。
吉祥就真的睡着了,这是神经有多大条啊。
吃完了流水席已经近黄昏了,吉祥一家人收拾了一下回荷塘镇。
辛宝儿婆媳两个本想赖着不去县城的聚鑫楼,可是看到流水席上人们吃抢的那壮观的一刻,还是决心回县城去。走前她婆婆看了吉祥两眼又看了崔衍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边走边嘟囔,快生孩子,快生孩子,又能看到他们两个了。
回到荷塘镇已经是戌时了。
崔衍和吉祥直接去了西苑,房间里温暖如春,吉祥卸下皇冠,拆下头饰,一下就轻松了许多。吉祥洗漱一番,光脸就用了两盆子水,盆里的水还是稠的,这是糊了二斤面粉吧,这新娘妆真是坑人啊。
洗漱完毕,吉祥换了一身大红丝绸的常服,觉得浑身通泰,成亲真累。崔衍不知用多少银子定制的皇冠,戴了一天脖子都快断了,呸,不吉利,脖子都压弯了,脸上糊上粉,太厚了一点都不透气,弄得脸痒痒的老是想挠挠。
这时吉祥舒服地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又想睡,月见叫她,“姑娘,姑爷还没洗漱完呢,一会还要喝交杯酒,你先看看画本子醒醒神。”
提起崔衍,吉祥脸有点红,心里又紧张,又忐忑。对了,今天是新婚之夜,又累又困差点忘了。想想成亲前娘给的画本子,上面都是打架的小人,也没看明白。娘给她时脸红成那样,放下就出去了,说了句,洞房之夜看,更甭说解释解释了。不就是模糊不清的小人干架嘛,有什么值得脸红的,看来爹不靠谱,这娘也不靠谱。
想起娘说的话让这个时候看,“月见,娘给的画本子呢,娘让今天看。”
月见翻箱倒柜地在箱底找着了画本子,吉祥翻着看了看,什么玩意啊,又搂又抱的,这谁不会啊。画的小人还这么丑,真影响情绪,要是把崔衍画上面,那不得卖疯了,发财了发财了,又是一条发财路。
吉祥边看边想边嘿嘿地笑,仿佛看见一个个金元宝向她飞来。
“怎么这么高兴?看的什么?”边说边拿过去看了看,看到一幅幅小人打架,脸不但红了,觉得浑身如着火一样。
不过下一刻,吉祥说了一句,他差点享年,“你看,这么丑的小人,还好意思拿出来卖,如果照你的样子画上去,你说咱们家是不是要发大财了,你说好不好?”
吉祥自顾自地说着,没看到崔衍像锅底一样的脸色,突然悬空,吓得吉祥啊的一声。“姑娘怎么了?”崔衍进来后,月见就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门。
“没事,走远点。”崔衍压着火气说。
月见吓得溜进了最远的一个房间。
那对龙凤蜡烛亮了一夜,也流了一夜的烛泪。
卯时,月见在门口轻轻地叫,“姑娘起了,一会要认亲了。”
吉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伸个懒腰,试了下,身体不允许啊。腰疼得要断了,这家伙这是报复,这么多年都是我摔他,哪有他摔我的道理,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抓起还在朦胧状态的崔衍,哐的一声扔到了榻上。多亏崔衍害怕硌着吉祥铺了很厚的被子,没有多疼,只是这下完全醒了。
“好好地怎么了?”
“什么好好的,你摔了我多少下啊,这才摔你一下,就受不了了。”
这,这是一回事吗?
崔衍看了看吉祥,还能说什么,自己要娶的,也可以说自己非要当上门女婿的,无论吉祥怎么样,都甘之如饴。
“以后再也不了,梳洗吧,长辈等着了。”崔衍淡定地爬起来,自己穿好衣服,梳洗完,在旁边等着。
等吉祥梳洗完毕,二人肩并肩地来到东苑。
奶奶,爹娘,姥爷姥娘一家子,都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地等着了。
喝了茶认完亲了,吉祥和崔衍收到一堆礼品,也送出三只憨态可掬的小银猪,表哥张言的一儿一女,张敏儿的女儿。这也是受辛宝儿的启发,吉祥让崔衍去县城定做的。这小银猪有一两多,张敏儿自然喜欢,有上次的警告张敏儿和她娘再没满屋子乱转,乱动物件了。
等亲戚们都走了,吉祥家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生活。
就等过完年,正月十五后出发去江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