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的夏天,荷塘镇的荷花开得正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形容荷花再合适不过的了。翠绿的荷叶上,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微风滚来滚去,荷花也随着微风摇曳着,美的让人流连忘返。
傍晚时分,火球一样的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倔强地留下最后一抹彩霞,迟迟不愿意落下,渐渐地,微风中也有了一丝凉意。
在一大片药田旁边有一方池塘,池塘边有一座亭子,亭子里坐着两个出色的人儿。正是吉祥和小跟班崔衍,吉祥巡视药田的长势,路过池塘,看到一池塘的美景被吸引住了,眼睛里有惊艳,有赞叹,有欣喜,有雀跃。
崔衍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吉祥,等等,那眼睛里的雀跃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跳下去?
崔衍赶紧站起来,走到池塘边,长臂一伸,采了一朵粉红色的荷花,一根翠绿的荷叶,还有一只莲蓬,递给吉祥。
“你怎么知道我要下去采这?”吉祥满眼含笑问崔衍。
“嗯,我知道。”崔衍微微笑了笑。
吉祥呆住了,拿什么诗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不对,错了,这小子可是男子啊。
崔衍拿着花在吉祥面前晃了晃,吉祥脸红了一下,想起崔衍的笑容,再看看池塘,也没那么好看了嘛。
哈哈,叱咤商界的吉祥小女子,红鸾星动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吉祥为了掩饰失态背起了五岁就背的诗。
“我五岁就会背了。”吉祥得意地说。
崔衍看着吉祥,心说我三岁就会背了,还会背好多。
吉祥拿着荷花,看看没有太阳了摘下了帷帽,热得红红的脸蛋,娇艳欲滴,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有点不好意思。
掩饰地说,“花挺好看!”
在崔衍看来,这就是羞涩,这时的吉祥更像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看得崔衍心漏跳了半拍。看来再抓紧时间了,自己守护了这么长时间的果实绝对不能让别人摘去。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一先一后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早不晚刚好遇到。
药地里的,地黄,黄芪,白芷,益母草,丹参,蒲公英等按类型分片种种植,这时有的药材也正是开花的季节,开得姹紫嫣红,煞是好看。看来地里湿度正好,没有虫害。吉祥和崔衍慢慢地走到马车前,半夏正在树荫下等着,看到他们两个回来了,赶紧把马车赶过来。
崔衍扶着吉祥上了马车,自己也进去了。看得半夏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个情况,向来都是吉祥自己跳上跳下的,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
半夏想不通也不想了,赶着马车回家。
本来田地的事,吉富贵包揽过去,不让吉祥去地里,害怕女儿晒着,热着,可这段时间吉祥的姥娘身体有恙,回去伺疾去了。
吉祥前几天刚刚看望一下,姥娘就是中暑了,没什么大病,吉祥留了一些补品和银钱,张氏不放心,就留下照顾了。
吉祥和崔衍没有去商行,直接回到家里,奶奶一个人在家,吉祥不放心。
屋子里还算凉爽,奶奶岁数大了,受不了寒气,只放一个冰盆。
“热坏了吧,让你爹回来再看看药田去,中了暑如何是好?”
奶奶看到吉祥脸热得红红地心疼了。
“嘿嘿,奶奶,没热着。就当出去活动活动,也能看看美景,池塘里的荷花开得可漂亮了,等个凉爽天,我陪奶奶去欣赏美景去。”吉祥上前抱着奶奶撒娇地说。
崔衍在旁边看得嘴角上扬,这才是吉祥的真性格吧,这才像个小女孩,平常都是端着的多累啊,一个女子撑起这个家真不容易。
“老夫人,小姐,少爷,是否用膳?”
文绉绉的词,都是奶奶调教的,说家业越来越大,交往的人越来越广,到时别让家人说我们家不懂规矩。
“端上来吧。”
用完饭,吉祥和奶奶说了一会商行的事情,聊了一会家常,就去了自己的房间。自从搬到荷塘镇,吉祥和奶奶各自有了房间。吉祥的房间在正房的西次间,正好和崔衍住的东厢房对着。
崔衍被吉富贵捡来后,执意去铺子里住。无奈,拗不过家里的几个女人,就一直住到现在。可以验证了一个事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无论多岁数,也是喜欢俊俏的男子的,更何况崔衍,这哪是俊俏,简直是绝色啊。
崔衍不但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还聪明能干。商行买卖这块已经快和吉祥比肩了,只有练武方面一言难尽。这五年来安分守己,就没做一件惹吉祥家人不高兴的事情。
刚到吉家时,看他那样子,像读过书的。当时就问他,是不是继续读书,崔衍只是摇头,看他那么坚定,就作罢了。
后来,才知道崔衍不但识字,学问也很好,不说过目不忘,也是记忆力极佳。并且对学过的东西融会贯通,脑瓜灵活,随和又不软弱,坚毅又不固执,真是女子夫君的绝佳人选。
奶奶曾说,如果崔衍坚持读书科考,肯定是个探花。吉祥问,为什么不是状元。奶奶说探花都是俊的,状元都是老的。吉祥腹诽,这要是在京城,京城的女子还不抢破头啊。
搬来荷塘镇后,宅子大了,大家都忙,没有时间打理,就从牙行买了几个下人。
做饭的张婆子,看门的王老汉,他们两个是一对夫妻,也是因为北地战乱,家破人亡,只剩他们老两口。逃到临津县城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了,就到牙行自卖自夸才保住了性命。张婆子做完饭,负责打扫后院,王老汉打扫前院。
他们没有奶奶幸运遇到吉祥一家,也许没遇到吉祥王奶奶也会过得很好,只是不会有这样的天伦之乐。
药铺里雇了一个掌柜,五个伙计,专门整理药材,炮制药材。
商行这边只买了半夏,半夏也是从北地逃亡过来的,家人死在逃亡的路上,十岁的半夏,一边讨饭一边往南走,到了县城,正好饿晕在牙行的门口。李老板可怜他,就让他在牙行打个下手干些跑腿的活。
后来,吉富贵过来卖人,李老板就推荐了半夏,在征求了半夏的意见后,就买下了半夏。半夏同吉祥一起跟吉富贵学功夫,武术方面半夏的悟性很高,起码比某人强。
半夏也是多个角色,既是商行伙计,又是马夫,还兼做小厮。对于这多重角色,半夏一点也不嫌累,得意得很。
吉祥回到房间,想到崔衍的笑容,心跳加快了,觉得脸也热了,
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少女,眉目如画,杏脸桃腮。吉祥自己捏了捏脸,纳闷自己这是怎么了,崔衍一直好看啊,怎么以前没有感觉呢,我是不是生病了。
吉祥在纠结困惑中,睡下了。做梦了,梦见崔衍把一枝荷花插到她的头上,在他的含笑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眉目含情和崔衍相视而笑。心情愉悦得就要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崔衍拉着她的手。
“吉祥,起床了!”奶奶在吉祥的闺房门轻轻地喊着。
梦中的吉祥,啪嗒一下掉了下来。一下就惊醒了,惺忪地看了看周围,心放下了,原来是做梦啊!
“这就起了,奶奶。”吉祥一看时辰,起晚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睡过时辰,这个半夏怎么不叫我呢,还有都是崔衍的笑惹的祸,谁让他这么好看呢。
吉祥急忙起床,飞快地梳洗了一下,穿着一身短打,把头高高地绑成马尾,就匆匆地来到前院的练武场。
“半夏,是不是想挨踹啊,过了时辰了怎么叫我呢?”
“吉祥,可别冤枉了啊,是崔衍不让叫的,要踹你踹他。半夏嗷嗷嚷着。
要在以前吉祥早就和崔衍练一把了,可是昨天的梦太那个了,不好意思踹他。
“练拳,练拳,吵吵啥啊。”吉祥装作没有听见半夏的话,捶沙袋去了。
崔衍咳嗽一声,把手放在嘴角笑了一下。看了吉祥一眼,从来没有这么急迫地盼着吉富贵回来。
过了五日,吉富贵和张氏终于回来了,吉祥姥娘的病好利索了。
一家人自是欢喜,让张婆子多做了几个菜,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一顿团圆饭,一宿好眠。
第二日,每个人各司其职,奶奶和娘亲,负责家事,说是后院,也没有什么好管的,就几个人自己管自己就行。只是家里的账簿需要理理,张氏这些天不在家,都是奶奶代管。开始,张氏是不愿意管的,自己学的那点东西,管个百八十两还可以,上万的银钱想起来就发怵。奶奶手把手地教了几个月,张氏也刚刚能应付过来,要是家业再大张氏就有些吃力了。
吉祥练完每天的功夫,就和崔衍一起去商行。
吉富贵想看看药田去,几天不见还有点想念。
崔衍叫住吉富贵,“叔,我有事要说,一起去商行吧。”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我想去药田看看去,几天没见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了。”
“叔,是重要的事,不能在这说。”崔衍心想,能在这说吗?不能让你闺女听见啊,要不你闺女能动手就不动嘴的脾气,当时就把我撂倒是好的,说不定一脚踢飞都有可能。
吉富贵看崔衍坚持,无奈地说,“走吧。”
吉祥和崔衍上了马车,半夏赶车,吉富贵则是赶着他的小驴车,黑驴还是那个驴,只不过成老驴了。
驴车慢悠悠地跟在吉祥的马车后面,吉富贵舍不得打黑驴了,因为它老了。
到了商行,崔衍把吉富贵请到待客的房间,还往门外看了看,关上了门。弄得吉富贵一头雾水,这么多年从没看到崔衍这样鬼祟的样子,这是有什么背人的事吧。要是不利于吉祥的事绝对不能姑息,该揍还要揍,我也要尝尝揍美人的快感,这不该是长辈做的事啊,为老不尊,为老不尊。吉富贵这里胡思乱想,就是没想到自己家的小白兔就快让大灰狼叼去了。
崔衍可不知道他吉富贵想什么,郑重地给吉富贵作了个揖,“叔,快五年了,叔一家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本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人的心有时自己都控制不住。我想求娶吉祥,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可是吉祥这几年不谈婚事,主要这个家离不开她,她嫁给谁也是和世上的女人一样,被圈到后院,那不是吉祥想要的。”
“那嫁给你就不圈到后院了?”吉富贵自动忽略前面的求娶问题,直接到了关乎吉祥的快乐问题。
“不会,因为我要招婿到你家。”
吉富贵简直被惊到了,这样美的人,不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这几年在商行也有工钱,也算小有薄产,娶皇帝的闺女也娶的,又想那是不可能的。但镇正的小女儿和膏药一样黏着他,娶了也行啊,虽然不如自家的宝贝闺女,但也是镇里女子里面的佼佼者啊。富贵把脑袋都快想破,到底没想出什么原因来。
“为什么?”富贵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因为我喜欢吉祥。”崔衍没有一丝犹豫地说。
“吉祥三天两头就摔你一下,你还喜欢她?你不怕成婚以后,他把你腿踢折。”
吉富贵很为这么俊的人可惜,不是自己闺女不好,如果自己闺女打就是那个人该打。
“不会,吉祥不会打我,就是打也有吉祥打的理由,我也应该受着。”崔衍静静看着吉富贵,很肯定地说。
“你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说着摸了摸崔衍的头,没有啊,不会是什么东西附体了吧。
吉富贵原来想,无论吉祥嫁给谁,吉祥绝对不会吃亏的,要是男人好就算了,不好就揍,总有揍服气的时候。
吉富贵就觉得,吉祥揍遍世上所有的人,就是不能揍崔衍,因为下不去手啊。
“你家里人愿意吗?你能自己做主吗?”
吉富贵脑子转了八圈终于想明白,这小子自己愿意,他又没有知恩必报,要求他当赘婿的。要是不听话,吉祥该揍还是要揍的,下不去手,把他脸蒙起来揍。这神仙的人物,要是和吉祥生个小闺女再多俊啊,哈哈,我要当姥爷了。
要是让吉祥知道他爹这样不靠谱,准翻白眼。
“叔,一开始没说我家里的事情,一是不想说,害怕脏了自己的嘴,再就是害怕叔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回去,也回不去,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本是吴县城北崔庄村人,一直在县学读书。在我十二岁那年本是该参加县考的,父母突然出事。”
“我家是经营棉花生意的,从周围各县收集棉花,再卖到北地去,赚取差价。北地不太平,我爹娘也是知道的,但是觉得这几年已经平稳了,金人不会作乱,胡乱掳人了。”
“爹娘就带着棉花,还雇了镖局护送。碰到金人又来掳人抢物,所以就连棉花带人掳掠了去。镖局有功夫好的,经过千辛万苦逃了出来我家报了信。人可能还在,就是不知道被带去哪里。”
“我还有一个哥哥,长我五岁,那年他刚成婚,人很老实,就是耳根软。娶了一个泼辣的媳妇,是他自己看中的,本来父母不甚满意,我哥哥就寻死觅活的,父母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父母在的时候,嫂子还算老实,虽然有小心思,但我娘能压住他,父母出事后,她马上换了一副嘴脸。”
“我在县学上学,我爹已经交了一年的束修,父母出了事我错过了县考。想继续读书,来年再考,我先生说,我下次考中的概率很大,可是我哥在嫂子的蛊惑下也让我放弃读书,去当伙计挣钱养家。”
“我家本来家产丰厚,哥哥嫂嫂趁我在县学时,去家里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而去。还好我多了个心眼,户籍和房契我随身带着,才没被搜走。”
吉富贵听到这里已经心疼得不行,要不是顾及自己是个大男人,早就抹眼泪了。
“哥哥结婚时,娘亲因为不喜嫂子,害怕她搅的全家不得安宁,就在别处给他们建了房子,让他们搬出去住了。”
“我和父母住的宅子,说好是给我的,房契是父母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过户,父母就出事了。我在县学上完一年后,哥哥嫂子再也不给我交束修,我只好退学。”
“本来父母在的时候口头分了家,各自住各自的房子,各过各的日子,我也不需要让他们养。”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嫂子生了个儿子,哥哥嫂嫂非要让我把房子给小侄子。说侄子大了娶媳妇用,我自然是不肯的。嫂子让她娘家的兄弟们,堵着门不让出门,出来就打,让我交出户籍和房契。我从后院翻墙出去找族里人,族里人也是势力的,看我没有了前途,就不愿意得罪哥哥嫂嫂,都偏向我哥哥,说他是长子,就应该继承所有家业。”
“某天,我趁他们不注意,逃出了家门,去了县城,在书肆找了个活计。一边干活一边看书,有时还抄抄书,也能度日。哥哥嫂嫂从在县学上学的同乡口中,得知我在书肆干活,就找上门来,在书肆门口闹,书肆老板不愿意惹麻烦,就辞退了我。我只好回家,可是到了家一看,房子没有了,只剩一块平地。邻居说,哥哥嫂嫂想着很难从我手中拿到房契,就把房子扒了,把砖和檩条都买了钱。”
“ 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放过我,要抢我的户籍,大概想把我卖了,我只好又逃了出来。后来就是叔救了我。”
“我父母生死未卜,我已无家可归,我自己的婚事只有我自己做主,叔,这是我的户籍。”崔衍说完,递给了吉富贵。
吉富贵捶了一下桌子,恨恨地说,“猪狗不如的东西,对手足这样,还算人吗?如果让我碰到,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给你出气。”
“谢谢叔!”崔衍很感谢这个善良耿直的汉子,要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流浪到什么地方呢。
“婚事我同意了。”吉富贵说完,又想起来,自己做不了主,婚事还得吉祥自己同意才行。这么多年也没看到吉祥对崔衍有特别的意思啊,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随即又说,“我回家商量一下,放心,她们都会同意的。”吉富贵说完,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干娘和张氏还好说,一直喜欢崔衍,要是崔衍做上门女婿,她们高兴都来不及呢,主要是吉祥,很难办啊。
崔衍看着吉富贵同意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崔衍早知道,吉祥是不排斥他的,以前不确定吉祥是否喜欢他,从昨天吉祥那一瞬羞涩的表情看,吉祥是有些喜欢他的,所以今天才敢和吉富贵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