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暮色低垂,月光清冷如水,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身跃进芳菲殿,身形灵活如猫,几个起落后往内院掠去。
突然,前方院落里吱嘎一声,房门开启又合拢的声音响起,淡黄色的光亮中两名侍女提着灯笼急步走了出来,嘴里低声交谈着。
“今早夫人醒来,得知往后都得坐车舆,顿时气得砸了芳菲殿里所有摆设,如今八成又把气撒在了那人身上,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嘘!慎言!快走吧!今日莲香一大早便不见人影,夫人正发脾气呢,我俩需小心谨慎些伺候,不然该倒霉的就是你我二人。”
两名侍女急匆匆往殿内深处走去。
隐藏在柱子后的龙浅月急忙紧紧跟上两人。
芳菲殿的暗室里,皮鞭的抽打声啪啪作响,端坐在车舆里的女人,双眸泛着冷意,手持鞭子指着躺着地上的女子尖声怒骂道:
“小贱人!和你主子一样贱,不过你这贱命倒是比你主子硬多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鞭子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再次狠狠挥向女子。
“啊……”
地上的女子一身鞭痕和着血迹浸透了绿色衣裙,蜷缩成一团隐忍且痛苦的惨叫,满头青丝散乱挡住了面容。
半晌……
趴伏在地上的绿衣女子艰难的抬起头,女子小脸虽红肿淤青,但仍能看清样貌,正是龙浅月的丫环,翠柳。
翠柳曾经灵动的杏眼中晦暗无光,破裂的嘴角颤抖着,愤怒的低语道:“我家公主一定会没事,一定会……”
“哈哈哈……小贱人!还做梦呢?都已经两年了,你主子早已经随着整座小相山沉入了地底,你就死心吧!哈哈哈……“
女人放声狂笑,看着地上的翠柳又道:
“龙浅月那贱人已经死了!死了!只有我才配陪在他身边,也只有我才是这冥殿的女主人,只有我……只有我!哈哈哈……”
翠柳猛然抬头怒视着她,哑声道:“别以为你抓了我就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冥王迟早会恢复记忆揭穿你的真面目!”
车舆上的沈婉清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翠柳,面纱下满是黑纹的脸扭曲狰狞,泛着浅紫色的嘴唇,气得不停抽搐,紧握着鞭柄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猛地挥鞭狠狠的砸向翠柳的身躯。
“你……找死!小贱人!还敢嘴硬,我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
“啊……嗯!”
“我让你嘴硬,让你嘴硬!”
暗室里,女人的怒骂声,惨叫声,皮鞭的啪啪声越发急切响亮。
龙浅月紧跟着两名侍女身后进了殿内,见两人径自进了内室,她急忙闪身跟上。
屋里静谧无声,早也不见两人的踪影,显然有密道。
扫了眼房里的摆设,就在她抬手准备掀起墙上的一幅画时,猛地,一道强劲的罡风朝她袭来。
龙浅月被迫后退,一个侧踢扫向来人,身形敏捷地避开对方的掌风。
来人一身黑衣蒙面,双眸阴冷的盯着她,随即再次聚力一掌朝她心口处击来。
龙浅月眼神一凛,脚下步子诡异的侧滑,双掌运气,抬手一个手刀狠狠的劈上黑衣人的肩颈。
黑衣人瞳孔微凝,急忙回撤,偏头躲开了龙浅月的攻击。
一来一回两人很快交手在一起,一时竟打成了平手。
这身手?龙浅月蹙眉盯着黑衣人隐隐感到熟悉。
“来人啊!有奸细!”
殿外突然一声大喊,火光大亮中,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群黑衣侍卫簇拥着冥修夜走了进来。
龙浅月急拍出一掌后退开,抬头看向来人,眸光微冷。
竟来得如此快?看来她的一举一动早在这男人的掌控中。
正好!她倒要看看沈婉清要如何应对。
冥修夜冷冽的眼神扫视过两人,看到龙浅月时剑眉紧蹙,厉声问道:
“你为何在此?”
黑衣蒙面人收了攻势,急忙退到冥修夜身旁躬身回道:“尊上,此女形迹可疑,鬼鬼祟祟潜进芳菲殿,属下怀疑她是轩辕术派来的奸细。”
黑衣人的目光带着杀意,阴恻恻的盯着她。
龙浅月微挑了挑眉看向冥修夜,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说,是有人故意引我到此,你信吗?”
她黝黑清冷的眸子迎上冥修夜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
冥修夜微眯了眸子望向她,眼神探究,这女人到底想说什么?深夜私闯芳菲殿,还敢用这种目光看着他,有怨!有怒!竟还有——一丝恨意。
“大胆!这里是我们尊主夫人的寝殿,且容你胡言乱语!”
龙浅月无视黑衣蒙面人的呵斥,肃声问道:“既是你家尊主夫人的寝殿你又为何在此?莫非——你识得那引我来此之人,故意包庇!”
“你……休要胡说!”
“冥修夜,是真是假,你派人探查一番便知!且不说那人故意引我到此的目的,可深夜内殿中却不见尊夫人身影,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龙浅月握紧了拳头看着冥修夜。
她如今只能赌,赌冥修夜的怀疑,只要他派人细查,沈婉清的暗室便再也藏不住。
“尊上,此女言语不敬,满口胡言,属下这便杀了她!”
黑衣蒙面人突然拔剑指着龙浅月,眼神狠辣阴鸷。
龙浅月无惧的冷睨着他,“你身为侍卫,非但不担心主子安危,还频频阻扰,你究竟是何目的,难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这侍卫如此咄咄逼人,故意阻拦她,想必便是小青所说的幕后之人。
两年中做到冥修夜身前的贴身护卫,对冥修夜与冥殿的事了如指掌,却受命于沈婉清,这人到底会是谁呢?
冥修夜眼神冷漠的瞥了眼鬼影,转眸看向龙浅月冷冷的开口道:“来人!查!”
“尊上,这女人狡猾之极,万不可轻信!”
“你拦本尊!”冥修夜突然沉了脸,看着鬼影的眼神冰冷。
“属下,不敢!”
“属下……只是怕尊上听信这妖女的话伤了夫人的心,坏了你和夫人的情意。”
龙浅月不由冷笑出声,“呵!区区一个侍卫你未免管的太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冥殿的主人……”
“夫君,你来了,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你们这是……”
突来的声音打断了龙浅月未完的话,龙浅月猛然抬头看向来人。
刚刚进殿的两名侍女竟推着沈婉清从外面进来,蒙着面纱的女人望向众人的目光中带着丝疑惑。
目光交汇间,女人如水的双眸只是在她面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便温柔的看向冥修夜。
这双眼睛……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女人便是沈婉清。
夫君?沈婉清唤他夫君!
龙浅月忽而转头看向冥修夜,却与他眼神相对,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冷而锐利,绷紧的俊颜似有些不悦。
她心底顿时五味杂陈,这男人不仅失忆忘了她,还认错了她。
错把别的女人认作她,做了别人的夫君。
如此轻易地忘记,如此轻易地认错人?当真是认错了人,还是他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她,她对他其实没那么重要。
冥修夜猛地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心底莫名地一慌,负在身后的大手不知不觉地攥紧。
龙浅月自嘲的勾了勾唇,移开了眸光,原来,她一直纠结难过的……不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就算他失忆了,曾经也是对她付出过真心的,自以为他虽然忘了她娶了别人,那是因为他的世界不见了她。
可如今看来,好像并非是这样,也许,龙浅月这个人对他来说其实是真是假都无关重要。
她突然就不想去揭穿沈婉清了,不想深究这其中的原因,只要沈婉清把翠柳交出来,她甚至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龙浅月脑中思绪纷乱,只想逃离眼下的一切,神情不禁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冥修夜突然神情不耐的看向沈婉清,皱眉问道:“你深夜不在寝殿休息?去了何处?”
“妾身——妾身只是心情不好,便让她们推着我在殿外多待了一会,一时忘了时辰……夫……”
“胡闹!夜深露重,夫人腿脚不便你二人便也由着她吗?”
“来人!将这二人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尊上!饶命!”
“尊上!饶命啊!”
两名侍女急忙跪下磕头求饶!
“夫人,救命!救命啊!”
“夫……尊上都是妾身的错,您就饶了她俩吧!”
沈婉清对上冥修夜冷酷的眼神赶紧改了口,弱弱的求情。
两名黑衣侍卫拖拽着两人往院中走去,哭声,板子声响彻大殿。
龙浅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勾起冷冷的讥笑。
从见到沈婉清那一刻,她便知道今日再不可能探查到翠柳的消息,这殿内暗室必是还有别的出口。
她双眸冰冷的看着沈婉清,缓步走近了她。
沈婉清瞪大了眼死死的盯着她,双手不由抓紧了轮椅扶手,屏住了呼吸。
这女人竟然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能活着?
龙浅月看着她微偏了头,低声道:“我的身份可还好用,沈婉清!”
“姑……姑娘是?……”
见沈婉清慌乱的眼神不停闪躲着,紧靠着轮椅的身形微微颤抖,假装不认识的轻唤她。
龙浅月突然转头看着冥修夜莞尔一笑道:“原来是个误会,尊主夫人深夜游,竟让我误以为这殿中进了贼。”
冥修夜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抿紧了唇。
她随即又靠近沈婉清压低了声音道:“把人好好给我送回来,我便——如你所愿!”
龙浅月冷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完,语气狠戾!“你不会想我揭穿你的,对吧!”
在冥修夜看不见的地方,沈婉清毫不掩饰的毒辣眼神狠狠地射向龙浅月。
龙浅月讥讽的睨着她,这就急了?
不再管身后的吵闹,龙浅月抬脚便要往殿外走。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