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村里的王婶儿刚好要出村去办事,远远地就看见男子呆呆地站在村口,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一动也不动。
她急忙朝男子招手喊到:“小宋,小宋,那日王婶儿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人家刘家姑娘都说了,只要你能准备二十两的聘礼,就答应嫁给你。”
男子收回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朝自己走近的王婶儿,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语气也有些不好,沉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没钱,也不想娶妻。王婶儿你还是去回了刘家,还请他们另觅佳婿。”
说完后,便头也不转地往回走。
“小宋,小宋······”王婶儿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你当真不考虑了?小宋,你就再考虑一下······喂,小宋?小宋······宋辞,你听见没有?”
“哼!臭小子,真是不知好歹。瞧你那副穷酸相,长得好看又怎样?还不是找得着媳妇儿。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呸!”
王婶儿见男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忍不住朝他啐了一口,随后摇着手里的帕子,继续朝村外走去。
王婶儿刚走到竹林转角处,一道无头的白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啊啊啊!”
王婶儿以为是见到了无头鬼,被吓得大叫,满脸惊恐地一下跌坐在地上。
唐思:“······”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怎么这老妇人见了自己像是见了鬼一样?应该没吓傻吧?
唐思伸出手,赔笑着道:“大婶儿,你没事吧?”
听到她说话,王婶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白影竟是个人。淡绿色的衣裙,头上还戴着一顶淡绿色的幂篱,乍一看确实容易误以为是白色的无头鬼。
确定了是人而不是鬼后,王婶儿气急败坏地将唐思伸出的手一把推开,嘴里骂骂咧咧道:“我说你这姑娘,怎么穿成这样啊,吓死人了。你这大白天躲在林子里干啥啊?装神弄鬼地吓人啊?哎哟,我的老腰啊,疼死我了!”
唐思继续赔笑着双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态度十分诚恳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是我没看到姐姐您路过。姐姐您一看就人美心善,可别和我一般见识。这样,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些点心就当是给姐姐您赔礼了。”
说着,就将点心递到王婶儿面前。
王婶儿见她手中这些点心,都是镇上最有名的点心,价格不菲。又听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得亲热,心情自然好得不行。于是在接过点心后,便开始循循善导地教育她。
“也就是你王婶儿我大度,就不和你这小姑娘计较了。若是今日遇到的是别人,怕是不能善了了。记住了,姑娘家家的,下次可不能再做这样出格的行为了。”
“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唐思一副受教的模样。
原来刚刚唐思并没有走远,她本是修行之人,耳力自然比常人要好上许多。刚刚王婶儿和那男子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听到耳中。在听到最后王婶儿大喊“宋辞”时,她猛然一下顿住了,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便有了刚刚这么一出。
“对了。”唐思突然话音一转,一脸真诚地问道:“我方才瞧见姐姐您脸色不太好,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
“唉,还不是那个住在村南边的宋辞。我好心为他说了一门亲事,人家女方家都说了,只要他能拿出二十两的聘礼,就答应嫁给他。谁知他竟如此不领情,当着我的面就直接拒绝了。哼,要不是看他身世可怜,我怎么会腆着这张老脸去刘家替他说亲。人家刘家是什么家境?他宋辞又是什么家境?能与刘家结亲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他竟如此的不知好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唐思红着眼,喃喃道:“是叫宋池吗?”
王婶儿挑眉看她,“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耳力这么差呀,他叫宋辞,辞别的辞。他三年前逃难来到了我们这里,一开始被孙婆婆收留了。后来孙婆婆去世了,也不知为何,他竟然不住在孙婆婆家,反而是买下了村南的那破院子,然后就在那儿住了下来。我原想着······唉?你怎么哭了啊?”
“啊?哦哦哦,刚刚不小心被风迷了眼。”唐思急忙擦掉眼角的泪水道。
她此时心中早已翻天覆地,一切怎么会那么巧合呢?她十分急切地想要去验证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想,于是打断王婶儿道:“我看姐姐您刚刚行色匆匆的,是要出村去干嘛呀?”
“哎呀,糟了,我还有急事要去镇上一趟了,被你这一打岔还差点忘了。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你记住了啊,姑娘家的以后可要注意言行举止。”
说完,就提着点心,心满意足地匆匆离开了。
将王婶儿打发走后,唐思足尖一点,瞬间朝村南掠去。她来到院外时,并没有看到宋辞。于是脚下轻轻一点,一下跃到了高高的院门上,就在上面坐了下来。
宋辞从屋里出来时,正好看到唐思双手撑在横梁上,双腿在空中晃着。她头上戴着幂篱,宋辞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知道她在看着自己。
“姑娘去而复返,可还有什么事吗?”
宋辞脸上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却出卖了他。
唐思心中好笑,面上却若无其事道:“方才走得急了,还未询问公子的姓名呢!”
“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速速离去吧。”
他似乎着急地想要赶自己走,可自己偏偏就不如他的意。
“公子可真是无情呢,这就下逐客令了吗?”唐思作势捂着胸口,哀怨道:“可真是叫人心痛呢!”
“姑娘,你究竟想要干嘛?”
宋辞脸上微微有些生气,似是恼她如今竟还学会了这样的狐媚之态。
唐思笑着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问问公子你今年多大?可有娶妻?”
“你······我······”宋辞似乎没料到唐思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不由得疑惑道:“姑娘你究竟是何意?”
唐思故意道:“这都还看不出来吗?我看上公子你了啊,公子可愿娶我为妻?只要公子愿意,我不需要聘礼,而且我还自带嫁妆。这样的好事,公子当真不考虑一下?”
只见他先是一愣,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似乎真的生气了。他冷笑了两声,说:“姑娘怕是说笑了,在下身份低贱,自然是配不上姑娘的,还请姑娘不要再捉弄在下了。”
唐思知道他此时心中肯定生气了,气她竟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说不定此时内心里还在自己和自己吃醋呢!
“可我是认真的呢,公子当真不考虑?”唐思继续惹怒他。
看他还能忍多久?
却见宋辞深吸了一口气,可身侧握紧的拳头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
“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唉,好吧。”唐思说着,从院门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既然公子这般坚持,那我也不强求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一仰,竟直直地从院门上摔了下来······
果然,结果就如她预想的一样,她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头上的幂篱也在摔下的时候掉落了下来,露出了她满头的白发,以及脸上得逞的笑容。
四目相对时,唐思看见抱着自己的男子,眼中的眼神从害怕、担心到愤怒、无奈,最后都归于炽热的爱意和无尽的眷念。
见他看到自己这一头白发时,神情竟没有一丝惊讶?唐思心中十分诧异,随后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所以,在冥极谷里的小木屋,根本就不是什么打猎的人住的,而是他;所以,自己当时去溪边打水时听到的异响,也是因为他就在外面;所以,除夕那夜,其实并非喝醉酒的自己爬上床睡觉,而是他将自己抱上去的;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发现他的存在,他竟对着那满屋子的狼藉视而不见······
她的阿池,第一次看见她满头白发时,该是怎样的心情啊?以他那样的性子,会不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他当时该有多痛苦和难过?又该多自责啊?因为自责,所以才不敢出来与自己相认吗?若是自己没有听到他和王婶儿的对话,没有来试探,他是不是就打算此生都不与自己相认了?
唐思顿时有些生气,可随即却只觉得心中难受无比······过去发生的一切,如今已经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小师叔还活着,她的阿池还活着,自己终于找到了他,真是太好了!
唐思眼里噙着泪水,颤抖着伸手去挽他的脖子,哽咽道:“公子如今既已抱了我,就要对我负责,那便只能娶我了。”
宋池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说了一句:“好!”
此时的宋池,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肯定早已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去而复返,弄了这么一出。她是修炼之人,哪会这么轻易地就踩空滑倒?只是那一瞬间,自己被吓得忘记了思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受伤,哪还会想到这些竟都是她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诈自己罢了!
他的阿思,最终还是认出了他!在这一刻,思念汹涌成河,呼啸而出。
唐思一下抱住了宋池,所有的念念不忘最终只化为一句:“小师叔,好久不见!”
宋池也紧紧地抱住了她,眼角微红。
“阿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