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邙城离开后,唐思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人,便取道去了逍遥宗。
唐思是在逍遥宗后院里见到的楚暮雨,他如今已是逍遥宗掌门。
当年宋池被公冶治设计被迫成为神主后,因为失去了记忆和理智,宋池一度沦为弑杀工具,而南国境内第一个被灭的门派便是逍遥宗。
彼时,公冶治引领着宋池杀上逍遥宗,堂堂逍遥宗宗主苏翎羽在宋池手下竟撑不住十招,便被他斩杀于剑下。逍遥宗一夜倾覆,门人死伤无数,而楚暮雨和苏黛则是被苏翎羽提前安排人护送着,侥幸逃出了逍遥宗。
在将苏黛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后,楚暮雨则独自一人马不停蹄地奔赴云泽剑宗,将此消息传达给唐云昊他们,才让云泽有了提前做准备的机会。
云泽大战后,楚暮雨重新回到逍遥宗,开始召集所有幸存的逍遥宗弟子,着手重建逍遥宗。之后,他便遵从自己师父苏翎羽的遗言,成为了逍遥宗的新任掌门。
所以当年那场大战,其实楚暮雨也在场,只不过是唐思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宋池和师门众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而已。因此,当看唐思一头白发时,楚暮雨眼中并没有震惊,只有难以言明的同情。
他就坐在唐思对面,身上穿着一身庄重的掌门服饰,头上戴着高高的发冠,就那么随便地坐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感。
楚暮雨看着唐思,微笑着淡淡开口道:“唐师妹,好久不见!”
他脸上的笑容温暖和煦,一如唐思在轮回镜中看到的,他们相约在云泽见面时的样子。而让唐思震惊的是,不过才几年未见,他头上竟已经散落着斑驳的白发。
“楚师兄,好久不见。”唐思掩去自己眼中的诧异,抬手向他回礼。随即,她将放在自己面前的盒子推到楚暮雨面前,道:“当年你大婚时,有事所绊,未曾亲自来向你贺喜,今日特来补上。”
楚暮雨伸手打开面前的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两把非常精致的佩剑。这是唐思在来逍遥宗之前,特意找最好的工匠以上好精铁打造的剑,削发如泥。
楚暮雨看着眼前的礼物,苦笑一声,自嘲道:“不过是遵从师命罢了,无甚可喜······”
“哼,好一个无甚可喜。”
一道尖锐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楚暮雨的话。唐思闻言看去,便见苏黛满脸怒意地朝他们走来。
“也是,没有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自然是无甚可喜。可惜啊,谁叫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死得早呢!”苏黛嘴里说着无比怨毒的话,待走近看到桌上的东西时,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看向唐思,“哼,没想到你如今竟成了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怎么?你今日送这东西来当贺礼是个什么意思?你是来嘲笑我如今失去了右手,永远也用不了剑了吗?贱人,我看你不是来送剑,是来犯贱的吧。你和柳梦兮那贱人一······”
“啪!”
“闭嘴!”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楚暮雨面带怒意地朝苏黛吼道。
苏黛左手捂着自己被楚暮雨打的脸,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怒不可遏道:“你敢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人打我?楚暮雨,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不是我父亲当初收你为徒,你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如今你竟为了一个外人来打我?”
“我,我······”
楚暮雨愣愣地看着自己打苏黛的那只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打苏黛,只是看到她当着唐思的面那样说柳梦兮,便忍不住打了她。
苏黛见状,更加恨毒了唐思。她和楚暮雨成婚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楚暮雨心中一直爱着柳梦兮,即便是知道柳梦兮已经死了,可楚暮雨还是依旧惦记着她,甚至还在自己的卧室里藏着柳梦兮的画像。
苏黛第一次在楚暮雨卧室里看到柳梦兮的画像时,便已然气得发疯。不仅当场将那画像撕了个粉碎,还咒骂了楚暮雨许久。可楚暮雨却只是盯着地上的碎片不言不语,任凭她像个疯子一般大骂大闹。
她当然知道楚暮雨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自己在乎的一切?当年自己哀求了宋池那么久,宋池都不愿意收自己为徒,而那个女人却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宋池的徒弟;大师兄爱护了自己这么多年,可在那个女人出现后,大师兄对自己的态度就突然变了······
为什么?凭什么?他都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了,心里竟还装着别的女人。如今自己不过就是当着唐思的面说了那女人一句贱人,他竟出手打了自己?
苏黛死死地盯着唐思,更加恶毒道:“柳梦兮那贱人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和她姐妹情深吗?怎么不陪她一起去死呢?你怎么······”
“你闹够了没有?”楚暮雨厉声打断苏黛的话,“你看看你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名门闺秀,简直就是个泼妇。”
“泼妇?”苏黛哈哈大笑起来,反问道:“你说我是个泼妇?哈哈哈哈哈,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泼妇?我喜欢了多年的人,从未正眼看过我,甚至还反感我、厌恶我;而和我一起长大的大师兄,我的好丈夫,眼里心里都没有我,甚至还一直惦记着一个已死的人······我本是逍遥宗宗主的女儿,天之骄女,竟还比不过一个低贱的杂役弟子,如今还成了一个残废之人,徒惹旁人笑话······你说,我为何会变成一个泼妇?”
“可,你不该因此而怨恨别人、迁怒别人。”楚暮雨满眼无奈,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我为什么不能怨恨别人,我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为什么还不能怨恨?凭什么是我遭受这些?”
“你······”
楚暮雨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唐思终于开口道:“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死,那我也问你,既然你如此怨恨这个世界,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听到唐思这样说,楚暮雨震惊道:“唐师妹,你······”
他本想说“你别与她计较”,却又听到唐思说:“我不去死,是因为我爱的人,他们都希望我能好好活着,而你不去死,只是因为你的懦弱。”
唐思红着眼,看着苏黛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并非你一人承受痛苦,可你却将自己的痛苦责怪到别人身上,从未反思过自己是否做错。你懦弱,因为你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承认。”
听到她这么说,苏黛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是,我是没资格说你。”唐思沉重道:“因为我自己也犯了很多错误,可如今错误已铸,与其责怪他人,不如努力去改变。”她走到苏黛面前,一脸认真道:“苏黛,若我是你,与其沉溺于曾经发生的已经不可改变的痛苦之中,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不得安宁,不如从头开始改变自己。你说楚师兄不爱你,你又何曾爱过他?他若不爱你,又如何次次都竭尽全力护你周全?或许他确实有自己喜欢的人,可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将你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你可以不承认他对你的情意,可你总该承认,你们彼此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不是吗?还有,不过就是失去了一只右手,哪里就是什么残废之人。你还有左手,谁说左手就不能握剑?”
苏黛被她这一番话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唐思。
而唐思说完后朝她拱手一拜,道了一句:“话已至此,好自为之。”随即又朝同样处于震惊中的楚暮雨一拜:“楚师兄,唐思就此告辞,望君珍重!”
“唐师妹,珍重!”楚暮雨愣愣地回礼道。
唐思朝他一笑,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逍遥宗。
虽说自己之前也讨厌苏黛,可如今她已经是楚师兄的妻子了,是要和楚师兄相伴一生的人。看在楚师兄的份上,自己总归是希望她能走出痛苦、活得自在。这样的话,楚师兄想必也不会活得那么痛苦,活得那么累。
反正今日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希望苏黛日后能有所改变;希望楚师兄能事事顺心,一切顺遂;希望故人安好,岁月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