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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侯夫人看着面色焦急的儿子,微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娘!”

江巍瞧出来了她脸上的犹豫跟迟疑,拉长了声音,满是情急:“事关阿姐被害的真相,您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消息,还得早早告诉我才是!”

“这么些年了,咱们江安侯府整日过的是怎样战战兢兢、水深火热,您心里难道还没有数吗?”

江巍拧着眉,看起来在压抑着怒火:“难不成,您真的以为,咱们退让隐身,那幕后之人,就会放过咱们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怒意难压:“别傻了!”

“根本就不可能的!”

“指不定咱们现如今的日子,都是人家高高在上,猫戏老鼠般,捉弄咱们玩呢!”

“阿姐被害的真相一日不找出来,咱们家所有人的脖子,就都还在别人的刀下压着!”

江巍怒急:“爹他老糊涂了,大哥也不是个能顶事儿的,愚孝盲目,真到了人家要斩去咱们头颅的时候,您就该知道,我时至今日的坚持,有多么的重要了!”

江安侯夫人闻言,不仅没有松缓下情绪,反而更加的焦急了。

“你、你让我好好的想想!”

江巍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看他阿娘这个样子,怕是真的藏了什么事情,没有说与他们知晓。

这很可能,是阿姐被害真相的关键!

“阿娘,您先与我说,您犹豫不肯说的话,有没有与阿爹和大哥说过?他们,可曾知晓?”

江安侯夫人愣愣的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当初她也没太拿女儿与她说的那些话,当做一回事儿。

只以为是孕中多思,宫中又人心复杂,难以相信。

所以才会整日疑神疑鬼,略略安慰了人两句,又挑了府上两个颇有力气跟手段的婆子送进宫里去,算是安一安女儿的心。

到底是双身子的人了,整日里胡思乱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未免会伤神伤身,对胎儿的健康也不利。

更不要说,这女人家生产,向来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半只脚踏上了黄泉路,指不定就回不来了!

后来没想到……

真的就一语成谶!

江安侯夫人想起从前事儿,止不住落下泪来。

她瞧着儿子这般焦急愤怒的想要打听那些事儿,不免有些怨责自己的想着:如果当初,她没有把女儿跟她吐露的那些心思、不安,多放在心上一些,用江安侯府的势力,去寻一寻那位谢家姑娘,会否、会否她的女儿,就不会出事儿,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疯病!

“阿娘……”

江巍有些被突然间落泪,且泪水越发汹涌,有滔滔不可挡之势的江安侯夫人给吓到了。

他心里觉得,阿娘没有说出口的犹豫,只怕并不是什么小事儿。

目光落在门口侍立、等待吩咐的盛绩身上时,江巍拧眉,神情凝重的起身,走过去在人跟前,低声吩咐:“去看看侯爷跟大少爷在不在府里,若是在的话,请过来一起用饭。”

他随口扯了个理由:“就说我托朋友帮忙,从余杭那边运来了些鲥鱼,还活蹦乱跳着,请他们过来,吃个新鲜。”

盛绩点头,却不免迟疑。

江巍知道他想问什么,很快的说道:“如果侯爷跟大少爷都不在府里的话,就问问看,人去了哪里,派人出去找。”

他压低了声音叮嘱:“若是要找人,切记用咱们自己手底下,信得过的去传话。”

“对外,还是只说,我得了新鲜的鲥鱼,请侯爷跟大少爷回府来尝鲜,莫要漏了破绽!”

“在悄悄的告诉侯爷一声,府中有急事儿,速归,迟则生变!”

江巍看着人:“这是关乎着府上兴衰的大事儿,你务必要上心,莫要惊动了旁人!”

盛绩的表情,一瞬间就严肃了起来,如临大敌般,谨慎的点了点头!

“属下定不辱命!”

江巍对盛绩还是放心的,拍了拍人的肩膀:“快去吧。”

盛绩没敢耽搁时间,悄声快步的离开了。

江巍重新回到江安侯夫人身边的时候,江安侯夫人已经止住了啜泣,不再流泪,目光却是直白的紧盯着他,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你阿爹他们,等会儿要回来?”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江安侯夫人却已经得了肯定。

她松了一口气,显然是听见了刚刚江巍在门口交代盛绩的话。

江巍走过去,握住江安侯夫人的手,轻轻捏了捏:“阿娘!”

“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到底知道什么,等会儿阿爹与大哥回来了,您务必要与我们说实话!”

“就算最后,咱们分析出,这事儿跟阿姐被害的真相没什么关系,可也是排查掉了一个原因,总归不会再为此,多做无用功!”

江巍看着江安侯夫人,神情严肃又担忧:“无论如何,您跟阿爹他们,都不能在逃避了!”

“阿姐被害的真相,一日不查个水落石出,江侯府将永无宁日。”

他目光微沉了沉,隐隐浮现出恨意与狂怒,无能的狂怒。

“您以为,那位忽然间给我和什么韶安郡主赐婚,是真的要与咱们江安侯府和解,重新施恩咱们江安侯府了吗?”

江安侯夫人目露不解。

似乎是在无声的询问:难道不是吗?

自打赐婚的消息传出来,丈夫就无时无刻不在欢喜。

张口闭口说的,都是圣上的恩宠,要重新降临在他们江安侯府。

只要他们好好的把握住这次机会,表现出极大的诚意,圣上自然会认为,他们江安侯府如今已经是不足为惧,随便施舍些什么,便足以让他们摇尾讨好!

也只有如此,他们才会重新拿回圣上的信任。

只有拿回了圣上的信任与恩宠,京城里那些惯会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谄媚逢迎的人,才会再次相信,他们江安侯府并非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这样,他才会有施展拳脚的余地!

只要重新给了他掌权的机会,不愁来日,回不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若是他再努努力,与宫中的哪位妃嫔交好……他是没有女儿可以再送进宫中了。

他也不能再送,哪怕是江安侯府的旁系,他也不能够再动这个心思。

否则势必会适得其反,引起帝王的再次猜疑。

可如果他私底下偷偷的与哪位妃嫔交好……最好再是一位有皇子的妃嫔。

待到来日,皇帝殡天,新帝登基,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从龙之功、辅政重臣!

如果又恰好的,皇子尚且年幼,未免大权旁落外戚手中,由帝王亲自出手,去母留子。

那便更是成全了他。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他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事儿。

若是操作得当,民心所向,让这王朝改头换姓,也未尝不可。

他自然是忠于君上、忠于大靖的!

可他的后世子孙,挽大厦之将倾,奉他为开朝太祖,未尝不可啊!

江巍是不知道他爹心中打算的。

如果是他知道的话,肯定会怒斥他爹异想天开。

这般愚蠢天真,若真是,去交好什么妃嫔,扶持年幼的皇子,只怕才刚露出这个苗头,当年他阿姐死后,没能直接斩落在他们江安侯府所有人头上的那把铡刀,就会立马的砍下来了。

这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算计,皇帝得是多么的愚蠢,才会一无所觉?

或许旁人如此做,并非没有胜算。

只要帝王相信那人的忠心,哪怕他不忠,也照样是忠心肱骨!

可帝王如果不相信那人的忠心,即便他再怎样忠诚,帝王也只会亲手将那颗热忱赤诚之心,给深挖出来看看究竟是否是真的忠心耿耿!

即便是你让他挖了,白白的搭上一条命。

帝王也只会说:如此愚钝,忠来又有何用?

将你贬斥的一文不值。

只有这样,才会彰显出帝王无错。

更何况像是江侯府这样,早就已经被帝王怀疑过一次忠心,恨不能早早将之除而后快的门庭。

不过,江巍是认同夺皇权,做帝王的。

皇权害他,他便倾覆了这皇权,又如何?

只是这样的话,也不必宣之于口。

他心中有数就成。

江巍深知,这样的心思,是无法与家里人说通的,索性也不去做那些无用功。

只说了赐婚这件事儿的利害。

“如果那位,真的想重复江安侯府的荣光盛宠,便不会随随便便给我指了个不知是何模样、是何出身的韶安郡主!”

“更不会纵容婚事指定这么久了,却始终不曾见韶安郡主的家里人,过来与咱们商量婚事的诸多事宜。”

“御前的那些鹰犬,是何等的耳聪目明!咱们上蹿下跳,大张旗鼓,毫不掩饰的在京都调查韶安郡主的消息,那位难道会不知道?”

“明明知道咱们是如何急得团团乱转,却沉默不语,丝毫信息不肯透露,分明是将咱们当成了无头的苍蝇,戏耍着玩的!”

江巍语气有些急,情绪波动很大。

江安侯夫人微怔:“是、是这样的吗?”

她神情略显恍惚。

如果江巍说的才是真相,那丈夫这些时日来,红光满面的欢喜,又算什么呢?

自作多情吗……

“不然您以为?”江巍心里头有火气,语气也就没多恭敬。

江安侯夫人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失了力气般:“我以为、以为……”

她以为女儿在那位行事雷厉风行、狠厉无情的帝王心中,还是有几分重量的。

所以当初才会因为女儿的死,迁怒江安侯府。

如今是时过境迁,他又念起女儿的那些好,所以也渐渐的,收起了迁怒,施恩江安侯府。

可江巍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如果宫里那位,真的有心想要同江安侯府修复关系,念着江安侯府还是他心尖宠的母家,不再赶尽杀绝,更不再给江安侯府难堪,让江安侯府在京都权贵间抬不起头,所以才赐下这样一桩婚事儿,又怎么会、怎么会纵容女方这般无礼,藏头露尾的,至今不肯出面,与他们家谈陪嫁之事儿。

总不能,女方是个破落之家,郡主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家中毫无底蕴,连媲美京城权贵嫁女的陪嫁,都拿不出来吧?

又或者……那位,只是想随便寻个什么人,甚至很可能是来历不明的野种,折辱污秽他江安侯府的血脉,也羞辱他江安侯府的门楣,要等到大婚那日,才会匆匆忙忙的,把人塞进花轿。

到时候,他们就算是不想接受,也得接受了!

江安侯府更是会因此,成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茶余饭后的谈资!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阴谋?

江安侯夫人越想,越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有些腿软的跌坐在椅子上,直到江安侯匆匆忙忙的从外面疾步走来,她才像是再次找到了主心骨,站起来,往前迎了几步:“老爷……”

声音已经是有些颤抖。

本就担心府中出事儿了江安侯,目光沉了沉,心里已经开始再做接受噩耗的准备:“出什么事儿了?”

声音竟然也是差不多的颤抖。

“是我让人请父亲跟大哥回来的。”

江巍看出江安侯夫人的不安与疲惫,走过去轻扶了人一把,带着人到旁边坐下,才重新转过头,直视着江安侯:“韶安郡主的身份,或许已经有眉目了。”

“是谁?”

江安侯有些难掩欢喜,对这门御赐的婚事儿,明显是还有所期待。

只是很快,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韶安郡主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难不成是皇帝为了更名正言顺的暗害他江安侯府,找个什么前朝遗孤过来,构陷他通敌叛国、心有反意?

江安侯想了许多不好的可能。

“是有一点问题,不过,我刚刚与阿娘说话时,还听闻了另外一桩事儿,兴许……”江巍声音微顿,直视着江安侯:“和阿姐被害的真相有关!”

似乎是想要堵住江安侯怒斥他胡闹,执着于那些过去许多年的事情,江巍更快一步说道:“想要保住江安侯府不大厦倾覆,阿姐之死的真相至关重要!我这些年坚持查找线索,不单单是因为看重我与阿姐的感情,更是为了江安侯府!为了给江安侯府上下几百口人寻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