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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宁把事情安排的差不多,打算早早地歇了,明个儿早早地就回县里头。

正好也去把赵家原本的房契地契,过户到自己的名下,免得来日扯皮。

都已经脱了鞋子,洗了脚,躺在炕上准备吹熄了灯,方才忽悠一下的,想起还在坟笼里头泡着的周然。

她轻‘啧’了一声:“倒是把他这个人给忘记了。”

瞅着这会儿的天色,倒是还早。

很多人家,大概也还没有睡下。

姜安宁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颇为认命的起身,又重新坐到绣架前。

她多点了两根蜡烛,把烛火挑的亮亮的。

将第三幅猫戏图的收尾做完,姜安宁舒展了下筋骨,推开窗,看了看外头月亮悬挂的位置,估摸着时间大抵是差不多了。

这会儿,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她轻手轻脚的合上窗,重新点燃了两根蜡烛,在外面套上灯罩。

穿上那天的蓑衣斗笠与水靴,姜安宁从屋后院子翻墙出去,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周然感觉自己仿佛就快要死掉了。

他感觉在这脏臭冰冷的水里,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看不见活着的希望,精气神儿瞬间萎靡了下来。

就在他满心绝望,感觉快要死掉时,头顶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是谁?

是有人来救他了吗?

周然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瞬间恢复了活力。

他浑浊的双眼,冒出希望的精光。

谁?

是谁?

他唔唔唔的叫唤起来,企图吸引到外面人的注意。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难道,外面的并不是人?

周然眼中的希望,渐渐湮灭成绝望。

他整个人很快就又颓丧了下去。

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儿,老态顿现。

就在他以为,外面闹出动静来的,兴许只是路过的什么禽兽,并不是人时,头顶笼罩着的油布树笼,瞬间被掀了起来。

哪怕外面,依旧是黑漆漆的见不到什么光亮。

但偶尔有风吹过时,繁茂的树叶被吹开些许缝隙,月光便会趁机透进来。

有人来了!

周然满怀激动的抬起头,看向那个将他从无尽黑暗中,拯救出来的姜安宁,心底骤然而生的那点儿希望,瞬间就像是让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哽咽住,不上不下的很是难受。

是、是那个恐怖男人!

他看着人熟悉的装扮,记忆再一次被拉回,那个恐怖的夜晚。

周然这下子,连唔唔声都不敢有了,满眼恐惧的看着人,警惕着对方会突然冲上前来,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狠狠地掼进脏水里头。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实在是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怎么突然间不叫了?”

姜安宁看了周然一会儿,好奇又讥讽:“刚刚,不是还喊的很大声吗?”

周然立马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没有啊!

他嘴巴都被粘住了,怎么可能叫的很大声。

嗯嗯嗯!!

他目露哀求的看着人。

已老实,求放过。

“你是想说你很无辜吗?”

“是不是还觉得,遭了无妄之灾?”

姜安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循循善诱。

周然嗯嗯了两声。

是啊是啊!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兴许是在那儿暗不见天日的树笼里,关了太久的时间。

以至于他现在对声音,十分的敏感,

这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够引起他的警觉。

刚刚,姜安宁的声音虽然很轻,他还是细腻的捕捉到了。

她在冷笑!

为什么?

周然慌乱地思考起来,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唔唔嗯嗯的换了回答。

没有没有!

我没有委屈!

我活该的!

啊啊啊啊……周然急的不停蠕动着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姜安宁笑了。

她颇为好心的,撕扯下人嘴上的胶水。

只是力道大的毫不留情,直接将人的嘴皮都给扯下来了。

鲜血瞬间如注,涂满了周然的嘴唇。

周然却顾不得疼,急急忙忙的辩白、认错、求饶:“我不无辜,我活该,我罪有应得,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呜呜呜……”

姜安宁哼笑了声:“饶了你啊?”

嗯嗯嗯!!

周然连连点头,满是哀求。

“倒也不是不行。”姜安宁笑容深了几分:“可我好像,并没有看出你求饶的诚意。”

“我……”周然不知道该怎样才算是有诚意,且浑身被束缚着,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急得快要哭出来,脑袋不停的往旁边的土堆上磕:“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不想死啊!

周然只要一想到那天在他眼前活蹦乱跳的舌头,就忍不住尿失禁。

“想让我饶了你也可以。”

姜安宁轻笑:“不过机会只有一次,要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周然赶忙点头。

能!

他必须能!

姜安宁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没有在说什么。

周然茫然、无助,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您想知道什么?我、我都说,我……”

周然见人还是没有说话发问的意思,不得不绞尽脑汁,把这十几年的记忆给掏了个干净。

忽地,他想起一桩事儿来,顾不得满嘴的血,急急忙忙的说道:“姜家村的族长,其实是土匪出身!”

“当年官府征徭役,他们家被带走的,就是他跟他的两个哥哥。”

“听说是他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堤坝上,是修坝时,被大水给卷走了,连尸身都没捞上来。”

“后来,其他也被带走服徭役的人,还活着,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唯独姜族长不见了踪影。”

“大家都猜测,他是也死在了徭役里。”

周然满心惶惶地偷看着姜安宁的脸色与一举一动,生怕自己说的令人不满意,会立马丢了小命儿。

好在,他虽然看不见人的表情,却能够大致的感受出来,这男人并没有生气。

可见对他说的这件事情,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这顿时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就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周然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忽然间有一天,姜族长就回来了,还一跃成了姜家村的族长。”

“村里人都以为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可只有我知道,根本就不是他走了什么狗屎运。”

“是他当了叛徒,狗腿子,姜家村族长的位置,是他哈巴狗似的跪舔人得来的。”

姜安宁神情顿时有些微妙。

周然见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心中惴惴,渐渐地打起鼓来,不知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也不敢贸贸然地停下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如果就只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值得好说的。”

“左不过是些乡野村夫的闲事,我也不敢说出来,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与耳朵。”

“实在是,姜族长回来的时间,未免是太过于巧合了。”

周然贼眉鼠眼的偷看着姜安宁,期待对方能够发问一句,这样他也好有劲头儿继续说下去。

就这般干巴巴的自个儿在这儿干说,实在是叫人心里头打鼓。

生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就又要被按在那水里头,与阎王爷打照面儿。

偏偏,姜安宁是个十分耐得住性子的。

明明对姜族长莫名消失又莫名回来,成了姜家村族长这事儿,格外的感兴趣。

但她就是不吭声。

由着周然心里头犯嘀咕,悬着一颗心不敢放下。

生怕有什么细节之处交代的不够清楚仔细。

“这姜族长,他是八年前回来的。”

周然刻意在“八年前”这三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想要以此来试探姜安宁的反应。

姜安宁察觉了人的意图,冷笑了声:“看来你很不老实嘛。”

周然闻言,肉眼可见的慌张。

就在他要出声讨饶时,姜安宁猝不及防的上前,薅着他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脑袋,往脚踝处扥。

骤然间被按在水里,立马呛了好大一口水。

全身的筋骨更是被大力拉扯开,疼的人痛不欲生。

唔唔唔!!

咕噜~咕噜~

周然再一次感觉到了死亡降临的感觉。

他被反反复复的拉出水面,又重新按了回去,毫无防备的拉扯,瞬间就让他呛进去不少的水,呛得难受。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要是你还学不会怎么好好说话,那……”

姜安宁冷笑了一下:“你说这荒山野岭的,是会先把你给冻死在这儿,还是什么不知名的野兽,先把你给生吃了呢?”

“我听说那些凶猛的野兽,捕捉猎物的时候,并不喜欢把猎物完全咬死。”

“它们会给猎物稍稍的留一口气,让他们既没有反抗的力气,又不会死了,影响新鲜口感。”

“所以猎物被吃掉的时候,是可以感受得到,自己的四肢、头颅、胸腔等等,被活生生撕咬下来,然后再在痛苦中,缓慢的死去。”

几句话,就再次把周然吓得尿裤子了。

唔唔唔……

他拼命的摇头,表示不要。

我说,我好好说,我老老实实的,再也不动歪心思了。

他嗯嗯哼哼的,迫切想要表达“已老实,求放过”。

姜安宁冷哼了声,觉得折腾够了,才施舍地松开手,暂且给了人自由。

周然如蒙大赦,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看姜安宁的目光,更加恐惧,生怕又会有哪里做的不对,不小心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接着说吧。”

姜安宁满是无所谓,只像是挺热闹似的语气。

周然心里更加打鼓,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是想听什么事儿,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想到什么说什么。

“八、八年前,姜家村的外来户,在外出回来的路上,被土匪给截杀了。”

“尸体,几乎是跟姜族长前后脚回来的。”

“当、当时,大家伙都被这起土匪杀人案,给吓破了胆,人人都避讳着,生怕一不小心,也会被土匪给找上,丢了性命,倒是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姜族长回来了这事儿。”

“虽然,姜族长家里的人,全都统一了口径,说人是在那件事发生三天前回来的。”

“可我记得最清楚了。”

“姜族长,他就是跟那对外来户夫妇的尸体,前后脚回来的。”

“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后来想想,也只以为他们是嫌忌讳,担心会有人因此找麻烦找上他们,所以才会对外统一口径。”

“直到京城的那位贵人找上我,要我把姜安宁…哦,也就是那对外来户夫妇的遗孤,把她会赚钱的消息透露给赵海一家子,我才窥探到,些许关于姜族长的秘密。”

“当年,姜族长的两个哥哥,死在了服徭役,吓得他跑去山上做了土匪。”

“可他虽然进去了土匪窝,却根本就不受那些土匪们的待见,只被安排到了伙房去做事儿。”

“后来,京城里派了人过来剿匪,这个没骨气的老登,立马过去给人投诚引路,让那些土匪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全遭了血洗。”

周然想到那场景,后怕的咽了咽口水:“那些人剿杀了那些土匪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在土匪窝住了下来。”

“姜族长就哈巴狗似的跟着人,直到,那对外来户夫妇路过土匪窝附近,遭到那些来剿匪之人的截杀……”

“你说什么?!”

姜安宁一瞬间睚眦欲裂,上前揪住了周然的头发,迫使他不得不仰头看着自己。

“你说阿娘…你说那对外来户夫妇,是被谁给杀的?”

她几乎是快要咬碎了牙,方才把汹涌的恨意给压下去,尽可能声音平静的开口。

“被、被那些,剿、剿匪的人啊!”

周然吓得差点又要尿裤子,完全不知道,究竟又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人不快。

“你怎么知道,是那些剿匪的人,杀了阿娘……那对外来户夫妇!”

姜安宁薅着周然头发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了几分,像是要直接把人的头皮给撕下来一样。

周然疼的头脑发昏,倒是也没有注意人刚刚那声脱口而出的“阿娘”两字。

“有、有一次,我跟人在一起喝酒,他、他喝醉了,就、就不小心的,说了出来,我、我本来是想拿这个当把柄,勒索人一些钱财来着。”

其实是他想要拿捏人的把柄,将人骗去了花楼里头,灌醉了,骗问出来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酒醒之后,还有那天晚上的记忆,对他很是防备,甚至明里暗里的排挤、针对。

他顾虑人到底是当过贼寇土匪,指不定沾过血,杀人不眨眼。

便也就没敢轻举妄动,把这事儿,烂在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