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中晚自习放学时间是晚上9点20分,隔着一条街便利店的打烊时间是10点30分。
送走苓云后姜芋回了趟教室背起书包,若是以前一直是谷合代劳,除非特意说了不用等自己。
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例外,没想到挂在书桌旁的书包还是被乌贼娘收走了,看了眼时间接近9点45,可能被带回家第二天早上再拿回来。
出了校门往回家方向走去,今晚当爹的还在广鞍市,所以可以不用赶时间,作为“父亲”在回家晚到问题上一直比较严厉。
然而,便利店门口站在一道熟悉的身影,170的个头只有100斤,哪怕仅仅是远远望去,在透出的白色光线下,依旧衬托着柔美多姿。
“怎么还在这儿?”姜芋接过书包,两人肩并肩朝灯火阑珊的街道走去,一如曾过去的三千多个夜晚,差别的只有学校和路程远近不同。
乌贼娘没有回答,但整个人感觉郁郁,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拜京都牛郎仔的信息共享,让身边的两个女孩了解到对方的存在,苓云那边还可以一口咬定,而对从出生认识的真青梅竹马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尽管对苓云可能更多的是另一层亲密关系,甚至超过血缘,但依旧无法解释。
于是沉默在两人间寰转,犹如秋天山野里起的雾气般浓稠,直到远远望见小区里熟悉的几栋楼,不少窗口里亮着灯光。
“姜芋,”乌贼娘突然站停,称呼由“姜芋头”减少了一个字,却不是少一个字那么简单。
姜芋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比身高和自己肩膀持平的女孩,看不见脸庞,但能感觉到一缕沉重。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是问出隐忍了一天的问题,乌贼娘反而松了口气,感觉像块石头从心头卸下,此刻只需等一个肯定的答复,一切尘埃落定。
姜芋很想说些一直压在心口的事,包括胡前的自杀,伪装的谋杀还有在微澜的目标,然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靴子落地,乌贼娘的脸和头顶聚集的乌云一样阴沉,随后又转变成苍白,直到过了许久开口,“她是九中的校花?”
“是,”既然开始也不准备隐瞒。
“苓云?”乌贼娘声音有些颤抖,“在全市高中都有名的美女。”
“是,”姜芋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附和毫不相干的其它事情。
“你可以啊,姜芋头,”不知道为什么乌贼娘语调有些反转,连带外号重新叫了出来,“我听说追苓云的男生能从武通街排到南吉路。”
两个街道名称分别是城市里最南和最北的两条商业街,相距接近20km。
“……”
“你们怎么认识的?说说!说说!”乌贼娘突然情绪高涨,“是有人介绍?碰巧遇上?还是怎么的?”
“……”
“啊!”乌贼娘一惊一乍,“是上次,上次的研学!你是学代,她也是学代,我还带你去表姐那借了一套帅气的西装!”
“……”
“早知道就让你随便穿你那套土不啦叽的大衣了,”乌贼娘一下又黯然下去,“我记得那天下了雪,第一场雪,我还说找你去看,没想到你和她在一起。”
姜芋喉咙有点发堵,却还是一个字没说。
“你们现在怎么样?”乌贼娘调整了下情绪,“对了,到底谁追得谁?如果是你……我觉得可不像。”
“你……”姜芋并不想开口。
“我?我怎么了?”乌贼娘忽然笑了起来,“姜芋头,你是不是脑子太聪明了,聪明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当然没事,怎么会有事,我开心还来不及,我家姜芋头竟然追到了全市男生向往的女神,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
作为应激后的波动反应,属于正常的情绪宣泄范围。
随后,乌贼娘又沉寂下去,整个人犹如被抽出了什么似的,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姜芋忙上前一步扶稳,也就在这一刻,明白自己在面前女孩心里的重量。
“姜芋头,”乌贼娘抬起朦胧的眼,“我还以为你没有恋爱的功能呢,要不然这么多年,你怎么比一块芋头还要芋头。”
姜芋当然明白此刻谷合说的是什么,然而有些事情并不会按愿望中的发展,或许四年前的那个雨夜一切都被注定,以至于在深渊前的凝视,回报的也如同深渊。
“对了,”乌贼娘抹了一把溢出的眼泪,“你和她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送你回家吧,”姜芋望了眼不远处的小区大门,“太晚了。”
“不,”乌贼娘坚持问道,“你和我说,你们牵手了没?”
姜芋只好点了点头,感觉手中女孩忽地有些摇晃。
“她的手软吗?”乌贼娘伸出自己的手,“我语文学得还不错,芊芊玉手?青葱玉指?我知道了,柔荑?柔荑对不对,‘诗经’里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姜芋叹了口气,与乌贼娘相对而立。
“姜芋头,”乌贼娘哽咽说道,“你别忘了,从幼儿园都是我牵着你一起上学放学,后来我们搬到城里,你那时说天天做噩梦,也是我拉着你的手,等你睡着了我才回家。”
“还有,”乌贼娘自顾自说下去,“你被欺负了,手心受了伤,我帮你涂药水,偷偷代你写作业,还被老师发现打手板心,也是我挨的。”
“……”
“你们有没有抱在一起?”乌贼娘迎面望向姜芋双眼,“我听说她只有165,是不是她的头能正好贴在你的胸前?你搂着她的时候,双手是不是正好放在她的腰上?”
“走吧,真的太晚了,回去要挨说了,”姜芋轻声说道。
“我不,”乌贼娘眼泪涌出划过脸庞,又笑了出来,“你还记得你抱过我吗?小学春游,大家全去抢秋千,那时你正荡着在其中一个,有个三年级的要你让出来,你不愿意差点打起来……”
“后来我冲上去把他赶走,”乌贼娘接着回忆,“然后我们一起坐了秋千,当时你还没我高,所以是我抱着你,让秋千荡得好高,你紧紧缩在我怀里……”
姜芋凝望着面前一度凝噎的青梅,不想再听她说了,只好一把拉住她拥在怀里。
乌贼娘把头靠在曾几何时已足够温暖的肩膀上,缓缓闭上眼睛。
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女孩头发上,姜芋抬头往天空望去,却没有其它雪花的痕迹……
唯一的一片,或许是迟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