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安成怎么都没想到,已经六年未见的父母以及自己的妹妹今日能在此见面。
臧父臧母二人流着眼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已是六年了,六年间,臧安成只给家写过一封书信,不是臧安成不想写信,到处打仗,邮路不通,山高路远信无口,哭断肝肠无人来啊。
一家人见面自是抱头痛哭一番,良久,臧父臧母才拉着儿子的手进入屋内,屋内摆设齐全,屋外寒风刺骨,屋内却温暖如春。
此时门帘掀开,走进一名婢女,进来冲臧安成叫“老爷”,问是否可以开饭?臧安成马上点头。
婢女出去,稍顷,返回,掀开门帘,两名下人端来了几道美味菜肴,一一摆上餐桌。
一名下人说道:“臧老爷,我叫冯春子,以前一直在大元帅府做下人,自大元帅命人将老太爷和老夫人接来之后,怕生活多有不便,特命小人来臧老爷府上管事。
小人就带了几名老家的远亲,一起来伺候臧老爷。
一个时辰前,大元帅府传信过来,说今晚上臧老爷回府,让小的准备几样拿手的菜品,为老爷接风。
老爷,老太爷、老夫人、小姐,你们快请入座。
天有些冷,快趁热吃些暖暖身子。”
一家人受宠若惊般慢慢坐在桌边,看着那一盘盘从未见过的菜肴,心里感动万分。
强压着心里的不安,臧安成用筷子夹起一块块烧制美味的牛肉,放在父亲、母亲、小妹的碗里,嘴里说道:“爹,娘,小妹,快吃,可好吃了,是牛肉,我在大元帅府里吃过一次,可香了。”
三人有点哆嗦的拿起面前的筷子,夹起碗里的肉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脸上却是一脸的满足与开心。
四人吃着饭,婢女在一旁服侍,一直都是贫农的臧父臧母,包括已经十五岁的小妹,一年到头能有顿饱饭吃,都是谢天谢地了,如今吃着美味佳肴,还有人服侍,接过婢女端来的茶水时,连手都是哆嗦的。
四人一顿饭,先是惶恐,接着是吃惊,后来是好奇,最后是开心,越吃越开心,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饭后四人坐在正厅聊天,管事的冯春子走了进来,先弯腰行了个礼,问臧安成明日早饭定在什么时辰?早饭都吃些什么?他好去给厨子安排。
冯春子告诉臧安成,为了保护院子的安全,大元帅安排来了四名士兵负责护卫,目前院子里有一个厨子,一个婢女,还有一个跑腿的下人。
冯春子最后告诉臧安成,说大元帅有交代,如今老爷一家四口已经团聚了,好好的孝顺父母,想要吃什么、买什么就吩咐管事的冯春子去办就行了,院子里的花销自有大元帅府上出。
臧安成一家听完,又是一阵惶恐,连连托冯春子向大元帅表达感谢。
冯春子弯腰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待冯春子走后,臧父赶紧走过来拉着臧安成一起跪下,口中不断高喊:“大元帅,恩人,恩人啊,大元帅长命百岁,洪福齐天!”
沈茂江率领一卫人民军抵达颍川的时候都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了。
一路行来到处都在打仗,路过交战区域的时候,双方一看是墨绿色军服,一面大大的红旗,上面金色大字“人民军”,想起这是冀州江大元帅的队伍。
整整齐齐的行军队列,前面是一支千人骑兵。
交战双方一看人民军这威风凛凛、威武雄壮的队伍只是路过,当下也不打了,静静地看着这支队伍自两军阵前穿过,没有一人敢对人民军不敬。
开玩笑,人家敢对草原蛮族亮刀子,把蛮族的铁骑打的仓惶逃窜,自己若是敢对人家不敬试试?尤其天下闻名的江大元帅都不会饶了自己。
沈茂江抵达颍川府城的时候,楚国的军队正在围城,已经围困二十多天了。
攻击了几次,因城墙太高,一直未能攻下。
沈茂江率队进城,遭到楚国军队的拦阻,沈茂江道:“我是奉我家江大元帅的命令来颍川省亲,无意与贵军为敌,若你方执意拦阻,可视为对我们人民军挑衅,出现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行承担。”
面对着沈茂江的强硬态度,楚国军队也是有些理亏,人家省亲的,又不是来打仗的,你凭什么拦阻人家?
你攻城就不让人家进城了?
再说了,看看人民军的千骑,再看看人家六千人的步兵,你敢和人家打吗?
楚国统领闻报立刻催马赶来,说的很好听,就是不同意防沈茂江他们进城。
沈茂江岂会任他胡搅蛮缠,当下冷了脸,就要发怒,却见一个背插旗帜的传令兵打马急速跑来,一见楚国统领,就喊道:“皇上有旨,冀州人民军沈副元帅回颍川探亲,我军若有遇到皆不可阻拦,钦此。”
楚国统领一抱拳:“末将谨遵圣谕。”狠狠的瞪了一眼沈茂江,一挥手,队伍闪开了一条路,沈茂江也不理他,拨马率军通过。
陪着沈茂江一同回来的,颍川派去冀州的人员刚走到城墙下,城墙上立马认了出来,知是搬来了救兵,马上命人打开城门。
沈茂江率军进入城门,城门里面站着一名军官,正欣喜的看着进城的队伍,赫然是颍川校尉营校尉黄平。
看见黄平,沈茂江想起了自己十个人跪江毅认主,然后被江毅一路带出才有今日成绩的事,又想到那时在校尉营跟着主人学技能,然后三次演习端掉校尉营的事。
沈茂江跳下马,赶紧冲着黄平走去,黄平虽然对沈茂江有些面熟,他也不记得谁是谁,只是对江毅记忆深刻。
就是黄平认得沈茂江,如今身份地位转换,他也不敢托大,他才几个兵?人家随随便便过来就是千骑加数千步兵,只是看着这些兵,哪一个人的身上都有江毅的影子。
那身姿,那步伐,还有那一股气势,真是谁带的兵,像谁啊!
黄平见沈茂江过来,赶紧迎着上前,一抱拳:“在下颍川校尉营校尉黄平见过将军。”
沈茂江赶紧回礼:“黄校尉客气,在下人民军副元帅,颍川府人士沈茂江,奉我家大元帅军令,回乡省亲半个月。”
黄平岂是傻子?沈茂江一席话虽不长,意思已经明了,江毅派沈茂江打着省亲的名义帮颍川守城半个月,这个人情太大了。
二人正说话间,城中走出一众华服老者,江毅若在的话肯定认得,在德胜楼喝酒那晚的一众老者。
这时人民军的队伍还没有进城完,依然有序的排着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入城。
队伍前面早有黄平安排好了手下的军官领着直接进入校尉营营地了,虽然场地不大,几千人在训练营地上搭了帐篷还是能住下的。
几个华服老者走到沈茂江跟前,其中一人便是沈茂江的前东家,沈茂江便是他家的家生子。
如今身份巨变,家生子已是统领两万大军的将军,况且此番回来还是帮他们活命的,再是豪绅,也得低头,见到沈茂江,几个华服老者赶紧拱手:“老夫等迎候沈将军荣归省亲。”
沈茂江赶紧回礼道:“茂江见过几位族老。”
众人一阵寒暄,人民军已经入城完毕,黄平命守城士兵关闭城门。
几位老者依然在德胜楼设宴款待沈茂江一行,只是再也没有如宴请严公、薛城元几人时那么雅趣了。
众人只是一阵寒暄敬酒后,便开始了吃喝,再说些感激涕零、铭感五内的话,就结束了酒宴。
第二日,颍川府城一众豪绅富户相继给数千人民军及战马送来大量的粮草物资。
沈茂江也回到前东家府上做了客,临走时前东家送给他一些金银,但被他婉拒了。
沈茂江的家里仅剩下他的母亲和一个弟弟,他已经决定了,回冀州时带上他们一起走,自此心里对颍川再无牵挂了,一心一意辅佐主人江毅就行了。
沈茂江的队伍在颍川一住就是十来天了,城外围城的楚军受不了了,天天围着不打,城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的,百年老城,谁知道城里有多少钱粮物资?
天天围城也是消耗巨大的。
当下决定第二日攻城。
腊月的第一天,楚军正式发动对颍川府城的攻城,他们攻击的是南门。
黄平带领仅剩的不到二百米校尉营官兵和豪绅的上千私兵顽强反击,一个上午有两次险些被楚军爬上了城墙。
楚军虽然伤亡了上千人,但守城的校尉营也损失惨重,伤亡达到了一百三十多人,可战之兵已不足百人,豪绅的私兵折损了近一半。伤敌一千,自损了六百多。
此时的颍川府城再无可战之兵了,仅靠六百人守城,恐怕楚军再一有一次攻城,便可破城。
黄平累的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一脸一身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城外号角齐鸣,楚军的攻城又开始了。
黄平试着站了两次,都未能站起来。
城墙上的六百来名官兵私兵业已绝望,知是最后一战了,仅愿能多杀一个楚军,提前为破城后的杀戮报一些仇吧。
正在这时,城内号角响起。
随即,一队队人民军战士出现在身后的城下。
随着各个小队的守备官大喊:“登上城墙,接管城防。”
一队队的人民军士兵排着队登上城墙,将一面面鲜艳的红旗插在城墙上,“人民军”三个金色的大字迎风展开。
三排人民军士兵稳立城头。
最前面一排人民军士兵“刷”的一声立起长盾,随时等候下面的弓箭射来。
城下涌来的楚军好不容易欺到城下,正欲搭弓射箭,一见城墙上站着的守军不对劲,城墙上竖起一面面带有“人民军”三个大字的红旗,拉开弓弦的手慢慢回了回去,没敢开弓。
后阵的统兵将领也发现了不对劲,马上下令停止攻城,当下骑马来到城下,高声喝问人民军为何要多管闲事?
人民军一名游击回答:“我乃人民军中路军游击将军,我人民军副元帅回颍川省亲期间,若遇打扰,我人民军当斩之!”
楚军统兵将领大声道:“你家副元帅一直不走,我们就一直不能攻城吗?”
人民军的游击将军再次大声重复了刚才的回话。
楚军将领道:“你真当我们楚军怕了你们不成?你们真要守城,欺我不敢攻城吗?”
人民军游击将军跟复读机一样,继续重复他的喊话:“我乃人民军中路军游击将军,我人民军副元帅回颍川省亲期间,若遇打扰,我人民军当斩之!”
楚军将领实在忍无可忍了,抽了一半的剑还是收回了剑鞘。
他最终没敢下令对人民军发起攻击,没有楚皇的旨意他是万万不敢对人民军发动攻击的。
楚军收兵回营了,继续对颍川城实行围困。
当晚,地处中原的豫州也下起了鹅毛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两三天,就没个停,风还大。
围困颍川府城多日的楚军终于在风雪天气中没能继续坚持围城,而是选择了撤离。
得知楚军的撤离,颍川府全城百姓激动不已,纷纷走上街头敲锣打鼓的庆贺。
在整个颍川府城上下热烈欢庆的时候,沈茂江带着人民军离开了颍川,将沈茂江一行送出城外的仅有黄平带领的校尉营仅剩下的百十号人,城内其他人再没有出现,或许是下雪天冷的原因吧。
沈茂江不但接走了自己的仅剩的两名亲人母亲和弟弟,还将其他几个自幼在颍川当家生子,后跟着主人江毅走出去的几个兄弟的亲人,也全部接走了。
自此,沈茂江他们几人与颍川再无瓜葛,他们要做的就是陪在主人江毅帐下,忠诚一生。
整个世界一片苍茫,大雪的覆盖下,豫州大地到处都是荒废了的村庄,断壁残垣的城池。
北方呼啸中,裹挟着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一支队伍行进在这白色的世界里,依旧威风凛凛的,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