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小男孩还是轻易便闯进了她的心。
那清澈的双眸,闪着透彻的光芒,如小猫一般怯懦懦地看着她,像极了她的喻季堡。
小男孩摸着皱巴巴的衣角,轻声应:“道心。”
他道出的是他的法号。
林竹唯也不计较,只点点头:“你为何会在山中?”
道心眼神有些闪烁:“我……我迷路了……”
“你道观在哪里?我明天送你回去。”
其实也用不着问,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一个人能跑多远?
道观显然便在这隐蔽的山林中。
“姐姐,不要……”道心瞬间便泪眼朦胧了,哀求道,“姐姐,不要送我回去,他们……他们对我不好……”
道心把袖子一挽,露出手臂上两道青红色的鞭痕,还有一些明显结了痂,但依然清晰可见的旧痕。
林竹唯瞳孔一缩,心里有些酸酸的,忍不住轻轻抱住了他……
夜里,道心受了惊,睡得并不安稳,林竹唯柔声哄了他一个晚上。
道心对这个漂亮的姐姐更是喜爱得不得了。
起了床,简单收拾一番,林竹唯便去看了酉长。
野人们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围着她欢呼了一顿,才放她进去看酉长。
酉长也满眼的兴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林竹唯低头一看,他脚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一大半,打开扎布,那伤口恢复得很不错。
她又给他把了一次脉,确定酉长正在康复好转,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又给他换了一次药,用手势交待他好好休息,林竹唯这才又出去。
当然,野人还是没让她离去。
连续三天如此,直到第四天,酉长受伤的脚完全消肿,能持着拐杖站起来,慢慢挪动几步,林竹唯才又表达了要下山的要求。
酉长乌黑的双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对领头呜哇哇交代了一番,领头尊敬地频频点头。
交代完,最后酉长双手放在胸前,对林竹唯鞠了一躬,才让她离开。
出了酉长的营帐,有个野人捧了个包袱过来递给她。
“你的?”林竹唯低头问道心。
道心点点头,林竹唯便接过来递给他。
林竹唯牵上道心准备要走,领头野人拦住了她,指指远处的山上,又指指自己,然后转身往前走,并示意她跟上。
林竹唯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几个野人带着她连连爬了三座山才停下来。
随后领头的野人爬上一块巨大的石头,转头看着林竹唯,指着对面的山呜哇叫。
林竹唯爬上巨石,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眼睛霎地一亮!
竟是一朵长在夹缝里的羽雾花,花朵如雪花般透明轻盈,又如海浪般翻腾,在悬崖峭壁中开出最绚烂的形状。
这羽雾花,绝不是随意在一座山上便能生长的,每天必须接受阳光直射六小时,斜照六小时,温度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
对面这座山,地理位置绝佳,两边是另两座山遮挡,刚好能满足这些条件,羽雾花才能生长。
羽雾花世间难寻,她也是看师父的医案画册才见过。
师父说羽雾花与三生果、云天莲两种药材结合,便能解某种剧毒。
她很是奇怪,到底身中何种剧毒,才需要这么金贵难寻的解药?
但无论她怎么问,师父始终三缄其口,不愿多说,她也就只好作罢。
只是心里默默记住了师父的话,每次上山采药都会特意留意,是否有这三种草药。
这次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些野人并不懂得草药,但是似乎也懂得这株长在高处的好看的花朵,是难能可贵的。
所以为了回报林竹唯,才会带她过来采摘。
林竹唯自然很是高兴,对野人咧嘴笑,连连点赞,几个野人知道他们送的礼物,她十分喜欢,个个便昂头嗷呜见,惊起林中阵阵鸟飞。
林竹唯目测了一下两座山的距离,约莫有十丈远,并不能直接跃过去。
再一低头,那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寒气直逼,扔了一块石子下去,竟听不到回响。
若是不幸跌下去,那恐怕便是粉身碎骨了。
林竹唯蹙紧眉心,思索着该怎么办。
领头野人突然将一捆藤绳递给她,林竹唯眼前一亮,用力扯了扯藤绳,确定它足够坚韧,便接了过来。
林竹唯把他手上的弓接过来,把藤绳的一头绑在箭上,瞄准对面山的悬崖,拉满弓,狠狠射过去——
箭头整柄插入悬崖里,看得野人们个个咋舌,他们这才发现眼前这女娃子,功力如此深厚,若是第一天打起来,他们还未必有胜算。
林竹唯把这头的绳子绑在一棵牢固的树上,扯了扯绳子,确定绳子是足够牢固的,便准备顺着绳子滑到对面。
“姐姐……不要……”道心突然拉住她,惊恐地摇头。
林竹唯摸摸他的头,柔声哄道:“你放心,我没事。你在这里等我,若我长时间没回来,你就跟着他们走。”
“姐姐……”道心泫然欲涕,惶恐不安。
林竹唯摸摸他的脸,安慰一下,便从衣服上撕了个布条,绑在双手上,决绝地攀上绳子朝对面划过去。
滑动的速度极快,不多时,她已经到了对面的山崖,找好下脚点,掏出玄铁小刀,一点点地撬动羽雾花周围的岩石。
玄铁小刀精巧坚韧,削铁如泥,对于挖岩采药这事,特别合适。
不一会儿,她便把羽雾花连根挖了起来。
要把整棵如海浪般盛开的羽雾花强行塞进袖袋里,必然会折损花叶。
但方法并不是没有。
林竹唯身子抵住悬崖,稳住自己,随后把自己的手指咬破,朝着羽雾花的花蕊滴了两滴血。
便见那如冰片般透明的花瓣,慢慢的聚拢起来,重新成为一团小小的花蕾。
她才从腰间摘下竹筒子,把羽雾花轻轻放进去。
山对面的野人和道心,紧张地看着她。
阴冷的风从两座山之间的山道刮过,带着寒意,让人看得心里发抖。
滑落的石子在悬崖中碰撞出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再看林竹唯险险挂在山上的姿势,更令人觉得颤栗。
林竹唯小心翼翼地转过身里,双手攀上藤绳,双脚用力一蹬,便往回滑。
“姐姐!小心!”道心突然惊慌大喊。
林竹唯心里一沉,藤绳发出异响,她抬眸一看,尚未待作出反应,藤绳突然断裂,她身子直直往下掉……
底下就是万丈深渊,这一掉,怕是粉身碎骨。
道心双眸蓄满泪水,惊慌失措,心神俱裂大吼:“姐姐!”
他趴在岩边往下瞧,只看到黑乎乎的山谷张着血盆大口,似要把人吞噬了一般。
若不是野人从身后用力抱住他,恐怕他就要跳下去了。
他从小便在道观里长大,可是道观里的师兄们待他并不好,动辄非打则骂,他身上总是伤痕累累。
唯一会对他友善的几天,便是听说有人送了东西过来给他。
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被打得出了幻觉,以为他偷听过来的那个人,其实是不存在的。
他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所以他才趁着看护他的人偷偷打瞌睡后,拼命跑了出来。
他在树林里迷了路,掉入了野人的陷阱里,是林姐姐救了他,是林姐姐心疼他被打,是林姐姐给他上药,哄他安睡……
他打心眼里就想要跟着她,可是连林姐姐也死了……
道心越想,心里越疼,终于再也忍不住趴在悬崖边上,哇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野人们听着动容,也忍不住擦起眼泪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领头的野人突然扯扯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