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大利读着皮日休的《咏蟹》:“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顿生喜欢,控制不住地为这首诗拍案叫绝,但却引发了低声指责阵阵。
“神经病啊!现在怎么那么多神经病啊?!”
“就是,神经病!图书馆这种地方禁止大声喧哗!”
“嘘嘘嘘,哥们,没那么冲动哈,控制控制!”
听得李大利满脸通红,吓得他都不敢大喘气了。
怎么那么冲动?!这首诗的哪句话让自己如此冲动?
李大利又读了一遍:“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
越读越喜欢,他要背下来:“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
海龙王处也横行!
海龙王处也横行!
这句,就是这句:海龙王处也横行!就是这句让自己如此冲动,如此拍案叫绝。
海龙王处也横行!
十年牢狱之灾,憋了一肚子气,他要释放,他要横行!
“吸~~~呼~~~”
背下来,还得要记下来!用他那狂草的字体,他要抒发!
诶?纸呢?笔呢?哪里有纸,哪里有笔?
算了算了,不写了,直接背。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此时,轻快的脚步声走近,两个轻柔的身影坐到李大利旁边的椅子上。
“我把这个书包放这,你帮我看着点,先占个位置哈,我去那边找书,我找完书再给你占哈”一个姑娘轻柔的说话声传来,之后,李大利余光看到一个身影轻柔离开。
“好的好的”另一个姑娘轻轻地回应道。
回应完,说“好的好的”姑娘拿出了一沓信纸和钢笔,摆在桌子上,恰好在李大利胳膊旁。
李大利看见信纸和钢笔,突然又一阵激动。他心里想,差什么来什么!
激动地,但李大利尽力控制着自己,抬眼看向姑娘,友好地轻声地问道:“不好意思,能不能借下纸和笔?”
抬眼望向姑娘的瞬间,李大利突然感觉哪里见过一般,但他不敢盯着姑娘看,眼神转向了信纸和钢笔。
“吸~~~呼~~~你好眼熟啊?!哪里见过一样呢?拿嘛拿嘛,来,给你!”姑娘看到李大利也是一愣。但她也没敢再看李大利的脸,利索地把一沓信纸分成两半,一半递给李大利,一半自己留着,笔也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
李大利接过信纸和钢笔,打开笔帽,张牙舞爪地在纸上抄写着:
“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
笔触张牙舞爪。
看着笔下流出的张牙舞爪文字,李大利突然想到他高中女同学评价他的字体:你那张牙舞爪的笔迹暴露了你的本来面目,你表面上虽然温文尔雅,但你心里却藏着个狂神!
突然间,李大利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冲动地为皮日休《咏蟹》拍案叫绝了!
“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这首诗,正击中了他的本来面目!
我,李大利,从来不畏惧什么雷电,海龙王处我也不惧横行!
我心里就是藏着个狂神!
tNNd!
“吸~~~呼~~~控制控制!”
李大利再次深呼吸,控制住自己奔腾的,如海啸般狂卷的内心,继续跳读皮日休诗集,张牙舞爪地记录他喜欢的诗词:
《秋夜有怀》
梦里忧身泣,觉来衣尚湿。骨肉煎我心,不是谋生急。
如何欲佐主,功名未成立。处世既孤特,传家无承袭。
明朝走梁楚,步步出门涩。如何一寸心,千愁万愁入。
哎!
《旅舍除夜》
永夜谁能守,羁心不放眠。
挑灯犹故岁,听角已新年。
出谷空嗟晚,衔杯尚愧先。
晚来辞逆旅,雪涕野槐天。
哎!
《和鲁望风人诗三首》
刻石书离恨,因成别后悲。
莫言春茧薄,犹有万重思。
镂出容刀饰,亲逢巧笑难。
日中骚客佩,争奈即阑干。
江上秋声起,从来浪得名。
逆风犹挂席,若不会凡情。
哎!
《早春病中书事寄鲁望》
眼晕见云母,耳虚闻海涛。
惜春狂似蝶,养病躁于猱。
案静方书古,堂空药气高。
可怜真宰意,偏解困吾曹。
哎!
《秋江晓望》
万顷湖天碧,一星飞鹭白。
此时放怀望,不厌为浮客。
啊~~~!
《石榴歌》
蝉噪秋枝槐叶黄,石榴香老愁寒霜。
流霞包染紫鹦粟,黄蜡纸裹红瓠房。
玉刻冰壶含露湿,斓斑似带湘娥泣。
萧娘初嫁嗜甘酸,嚼破水精千万粒。
呵呵!
《聪明泉》
一勺如琼液,将愚拟望贤。
欲知心不变,还似饮贪泉。
哈哈哈!
“沙沙沙沙~~~”张牙舞爪地,李大利狂草着皮日休诗句。
狂草中的他都没注意到,他旁边位置上两个小姑娘,正眼神呆萌地盯着他。
“这个是不是火车上的那个沧桑大叔啊?”
“我也觉得好像啊,就是脸上和额头上多了几道伤疤哦!”
“是的呢,哇,是的呢,但多了伤疤更帅了呢!好酷啊!我好喜欢这个型的啊!”
“嘘嘘嘘,小声点,小声点”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必须得出发去皇家园林的李大利,停止了张牙舞爪抄写,停止了跟着诗词里的情绪上下起伏,但也听到了两个姑娘的窃窃私语。
抬眼处,只见两个姑娘正眼神呆萌地盯着他看。看到他转向自己的眼神,两个姑娘都赶紧正襟危坐,低头窃笑。
“谢谢!”
耳根子红了又红的李大利,把钢笔还给姑娘后,拿着书起身走向书架还书。
“哎,这次离开这里后,不知道又会是何时何年才能再来啊!”突然间,一股忧伤涌向李大利心头。
把他手上的老子庄子和墨子,还有皮日休放回到书架后,李大利边走边用手捋着书架上的书籍,他要尽可能地摸一摸,触一触,以释放他的忧愁,还有未来长久的思念。
走到一排书架尽头的时候,突然间,一股浓郁的似曾相识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伴随着香水扑鼻,李大利低头看到一双高跟鞋摆在地上,旁边光脚窝着个女人,正端着徐志摩诗集,专注地边看边低声朗诵着:“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