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们刚从失色谷军营逃出来,那我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坐在副驾驶的青年唇角上扬,异色的眸子盯着后视镜,不加掩饰地打量后座的人,“需要吗?”
白辞易用一副疲倦模样和他对视着,回答时语气里也带着明显的累意:“不用,我在军报上见过您,其中一张上还有您的人头悬赏金额。”
“听起来你职位不低。”翟野乐了一声,四处摸摸不知从哪掏出来支笔,连带着那张随手买的地图一起反手递给后座的白辞易。白辞易立马意会,拿起笔在地图上圈画起来:
“地图不行。”
“没让你这几分钟全画了。”翟野想了想,给他圈了个范围,“地图对折完了左半边你给我圈五个点,我对对。”
白辞易也没多说,三两下把点标出来,还多送了他三个。时榆贴在他边上看着他圈圈画画,无声无息的像个石雕,惹得白辞易用空闲的手去握他的手,怕他下一秒就跑了似的。
不握还好,这一握发现时榆手冰凉,真跟石雕一个温度了。
“冷?”白辞易拨弄了一把空调出风口,让热风对准了时榆。时榆摆摆手,把风口调回去了。
他被白辞易裹在掌心的手不安地动,白辞易逗他似的一把收紧手,察觉到他没有玩闹的心思,便又松开了。良久,白辞易弯着眼睛贴靠着他,低声道:“反正骑士堡不在我们手上,在谁手上都一样。”
把它当作赎出我们的筹码,不会被怪罪的。
翟野带着他们在极快的时间里离开了雪山。时榆一路捂着鼻子,恍惚间被塞进一栋建筑里,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一次全身体检。
“我觉得没必要,纯浪费资源。”
“嘴巴闭上,听你讲话烦。”白辞易剥了个橘子塞他嘴里,塞完一个还不够,又剥了两个塞他手上。
“哦……”橘子汁水多,还甜。时榆鼓着腮帮子嚼半天,嚼到果肉碎干净了,嘴里只剩点没味道的皮皮儿了才舍得咽下去。
有股活人感,他已经很久没尝出味儿了。
“哪儿来的橘子。”
“路过看见顺的,不吃白不吃。”
“哦。”时榆应声点点头,捏着的橘子掰了一半递给白辞易,“白辞易,你为什么亲我。”
一点前摇都没有,他就是冷不丁地问出这个石破天惊的问题。方才还温热的手,这会儿抵上指尖却没什么温度。白辞易面色不改,接橘子的动作流畅的完全看不出他神经紧绷:“想亲就亲了。”
“哦。”时榆的反应平静过头,等的白辞易心头紧了又紧,上吊一样被悬到了高处。时榆垂着眼盯着橘子,又嚼了好半天,然后没什么波澜地开口,“那你要跟我结婚吗。”
“……结吧。”白辞易的语气也淡淡,两个人像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亲都亲了。”
“行。”时榆一副若有所思的呆样儿。刚要开口说什么,坐在身边的白辞易忽地蹭一下站起身,迈着大步走开了。
时榆也不知道他是过了多久才回来的——他没事干的时候经常这么坐着发呆,对时间的流逝早就麻木的彻底。是白辞易的脚步声惊醒了他,让他游离在外的灵魂晃晃悠悠地回到体内。
白辞易攥着拳头,浑身散发着一股潮气,连刘海都是湿的。他立在时榆边上,看着时榆手里那点一直没吃的橘子看了很久,然后抓着时榆的手,自然而然就单膝跪下了。
时榆下意识抓着他衣袖往上拽,没吃完的橘子脱了手,叭一下掉在白辞易脚边。
“干嘛。”时榆干巴巴地问。
“我说结。”白辞易掰着他的手指头,攥紧的手一打开,手心里好好地躺着枚扳指。时榆眼看着扳指被推到自己无名指根,憋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和白辞易一起笑出声来。
“是戴这儿的吗。”时榆试着开合手指,“硌手。”
“先凑合着戴吧,以后再给你换。”
“挺眼熟的。”
“我妈戴过。好像是传家宝。我爸为了哄我妈开心拿出来的。”白辞易说的风轻云淡,“后来被放到拍卖场上,云怍旋拍下来了。”
“他干嘛帮我们。”
“大逆不道。”
时榆闻言又笑,笑的人都坐不稳,要不是白辞易撑着他,他能直接栽地上去:“狗屁大逆不道,那叫浪子回头。”
白辞易就跟着他笑,一手从口袋里摸纸巾给他擦流不止的鼻血,另一手攥紧他的五指,力大到时榆的手都被硌的生疼:“别想别人了。”
“疼。松点劲儿。”
“等会儿松。”白辞易捏着他的手,拇指在扳指上来回搓,时榆看着都觉得那扳指下一秒得被他搓包浆,“你知道戴了这戒指什么意思吗?”
“怎么着?人卖给你了?”
“你以后生死都跟我有关系。生我得参与,死我也得参与。”
“你得比我晚死几十年吧。”时榆认真地掰手指头算数,“批准你到时候过来骨灰跟我放一起。”
“我拿骑士堡跟翟野换命不是只换我的。”白辞易把手指插他指缝里,一扣把他扣紧了,“我再替你做一次决定,你别怪我。”
“我都跟你来了。”
“不止这一个……不是治不了。晚上得有场手术。”
窗外天刚翻白。时榆朝外一瞥,问:“今天晚上?”
“对。”
“好。”像是想活跃气氛,时榆歪着脑袋冲他笑,“包活吗大夫。”
“包。”白辞易把玩不够似的摩挲他的手,“包活。听说来的医生很厉害。”
“那我也努努力吧。”
“你也努努力吧。”
没营养的对话从日出到日落。两人均是脑袋空空地开口,说出的话莫名其妙但是又都接上了。
“其实你也挺没底的。”进手术室前时榆眯着眼笑白辞易,看上去比白辞易还像狐狸,“戒指你补个新的给我,扳指别跟我进骨灰盒。”
白辞易又要伸手去堵他嘴,这次却被他躲开了:“我真觉得累,别跟我进去了,死了的话让我安生点。”
重逢后时榆总是在发呆,这是他少有的鲜活的一面。
“死不了的。”白辞易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扳指取下来。时榆手上茧子很厚,跟他一样,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磨出来的。但是套上扳指以后,扳指还是显得大了一点,“不想戴就不戴了,给你买新的。”
“我要好看的不硌手的。”
“知道了。”白辞易把扳指转了个圈套在自己手指头上。时榆手冰,扳指上没残留什么温度,白辞易搓了几下沿儿,随后抬手用力揉了揉时榆的脑袋,“手术有点疼,也有点难,你别害怕。”
“咱俩疼过难过的还少吗。”时榆话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像七老八十在公园锻炼的时候和人吹牛忆往昔的老大爷,过往风霜能全放进几句话里草草带过。
但是回头一看他和白辞易两个人就明明这么点啷当岁数。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白辞易收手前在他头上拍了两拍,“那你撑着点,再疼再难也别睡过去,梦里谁喊你你都别走。”
他越说人凑的越近。时榆乖乖地挨了他一阵亲,亲完了以后听着白辞易沉沉嗓音响在耳边:“你还欠我一个婚没结。所以你得活到第二天,得睁眼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