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楠小姐和小阳子今天上小学了。
鉴于新生一代的孩子里,有超过十分之一都觉醒了术式,不少学校都设置了特殊班级,专面向这些特殊天赋的学生。
苏楠小姐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同类」。
顺嘴一提,她和苏泽一样,无法调动咒力。但相应的,对「炁」具有独特感知。
也就是说,小苏楠也可以炼炁。
此外,她还正在跟苏泽学太极。
而小阳子觉醒了术式。
——「反转术式」。
和硝子一样。
咒术界至此为止,出现了第二位先天性的输出型反转术式。
不过他的术式被苏泽隐瞒了,他还用炁遮掩了反转术式的部分特性。
除去委员会的核心几人之外,无人知晓。
在苏泽的有意掩盖下,校方也认为苏木阳具备的仅仅只是普通治疗术式。
——
笃笃——
房门被敲响。
硝子把门打开,小阳子一个跨步超过苏楠,率先进屋。
这俩人是放学回来了。
“妈!苏楠在路上打我——”
小阳子进门就告状。
苏楠小姐满脸不屑,毫不在意某人的小手段。
“叫姐姐。”硝子脸色平静。
苏泽随意靠在沙发上,安然看着小说。
……小孩子确实该培养一下礼节。
“姐姐!苏楠在路上打我——”
小阳子立刻改口。
啪!
硝子不轻不重拍了他脑袋一下。
苏泽眼角不自觉微跳。
他抬眸看向那边,小苏楠双手抱胸,一脸得意看着傻弟弟的惨样。
小阳子捂着脑袋委屈极了。
苏泽轻轻挑眉,目光重新落回小说。
……这小子性格到底随的谁?
……
今晚依旧是苏泽下厨。
相较于硝子,孩子们绝对倾向老爸的手艺。
毕竟苏主席从高专那会儿就开始当厨子了。
再然后,硝子的厨艺也有点问题。
情商高如苏主席,也只能对自己媳妇儿评价一句「进步空间很大」。
苏泽安然吃着碗里的饭,偶尔跟硝子轻谈两句。
两人对面,小苏楠和小阳子闷着头吭吭扒饭,虽说这俩人的确不太挑食,但这样利落的样子也不常见。
苏泽把视线挪到姐弟俩身上,脸色平静。
埋着头的苏楠突然把碗放在桌面,里面干干净净没留一点米粒。
旁边的小阳子几乎和她同时扣下空碗。
苏楠扯着小阳子一起起身,“老爸!我们吃完了!青椒和萝卜都吃了——”
苏楠小姐满身正气。
硝子瞥了眼这边,稍微意外。
小阳子附和着姐姐,小鸡啄米般点头个不停。
“——我们先回房间……”
苏楠拉着小阳子逃离餐桌,快速从苏泽旁边经过。
“等下。”
苏泽端着饭碗,和声开口。
试图阴暗且疾速逃离餐桌的两人霎时僵住。
苏楠小姐感觉霎时如临大敌,她笃定自己遭受了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
——虽然老妈平时看着凶巴巴不近人情,但关键时刻,一直笑呵呵的老爸果然才是最难对付的!
……这点小阳子那个笨蛋根本就没发现!
苏楠小姐在快速思考对策。
那边,苏泽放下手里的瓷碗,把筷子放在碗边,接着擦了擦嘴。
他把身子转向侧边。
姐弟俩依旧保持着刚刚跑路的姿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看起来有点滑稽。
苏泽伸手,稍微撩起小阳子的刘海。
他额头左上的位置,赫然留着块紫红的大包。
小阳子一时间汗流浃背。
苏泽抬指轻轻碰了下。
小阳子吃痛,怪叫一声,宛若兔子一样蹦的老高。
从苏泽指尖渗出的一点炁丝柔柔裹住那块肿胀,缓缓蕴养。
——对方下手挺黑的,干扰了小阳子自己反转术式的功效。
苏泽依旧神色平静,重新转回餐桌前,“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端着碗给自己夹菜,依旧和声道。
苏楠和小阳子再次回到餐桌,正襟危坐。
姐弟俩心里似乎在天人斗争,从身上的小动作也可以看出来他们很紧张。
苏泽并不催促,依旧安然吃饭,顺带给硝子夹了几块虾仁。
“尝尝这个,蛮新鲜的。”
虽说苏楠有时候会揍小阳子,但那大多数是他自己找抽。
和这次完全不一样。
半分钟后,小阳子突然猛吸一口气,超大声道:“他们先动的手!是我拜托姐姐揍的他们——”
说得不明所以,但苏泽大概猜明白情况了。
硝子并不插话。
苏泽看向女儿,“小楠,你再补充一下。”
小苏楠看起来很纠结,“同班的几个家伙先对小阳子出言不逊、还动手动脚——小阳子额头就是被他们打的……”
“我实在忍不了才动手!我能欺负小阳子,别人不行——”苏楠猛得抬头,和苏泽视线交触。
苏泽看起来依旧没什么波澜,“这样啊。”
苏楠目光灼灼,只是深处藏着几分紧张。
他咽下嘴里的饭,轻道:“对面有几个人?”
“……啊?”苏楠小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过紧接着道:“五个!”
苏泽继续和声问:“他们伤势怎么样?”
“被揍的很惨!但没什么大问题,我收着手呢——”苏楠迅速答。
苏泽托长尾音嗯了声。
姐弟俩好像犯错的小动物,怯怯看向老爸。
接着,苏泽突然偏头,带着点笑意和声发问:“硝子,你怎么想?”
硝子淡淡道:“不愧是我女儿。”
苏泽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苏楠和小阳子摸不准情况了,两人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三分懵懵三分慌慌和四分傻傻。
苏泽笑着开口:“是了……不愧是我家丫头。”
大概是偏黄灯光的缘故,苏泽的五官显得愈加温和。
时间在他身上似乎格外宽宏,岁月的痕迹毫不明显。
苏楠闻言,微微张大眼睛。
老妈不留痕迹的骄傲、老爸的一点得意、小阳子的不明所以……
外带她自己的意外。
苏楠把这一刻镌在记忆最深处。
……
————
很多年后,继咒术委员会与政府交接以来,已然改制数十次。
即使东洋政府多轮政党交替,对委员会态度也不尽相同。
但得益于第一任主席苏泽的远谋,委员会得以斡旋于世俗权力与规制之间,并找到那处摇摇欲坠的平衡点。
苏楠,身为苏泽之女、第二位炼炁士,在符箓一途造诣更甚其父。
其一生,见证了术师的崛起、委员会的辉煌、诅咒的末路——
以及一切之后的崩坏。
即使后来委员会内部权力分裂纷争,也未尝有人对她出手。
她同样尽力于维整委员会平稳、试图保住父亲的心血。
但天倾般的洪流不是一人能挡住的。
苏楠和父亲一样,习惯于在记事簿里用炎文收录关键概要。
其中,有这么一段怎么看都算不得重要的闲语——
「时值二月廿六,当谒清陵,夜梦家父家母,如平生欢。」
「既寤,悲不能寐。」
外人很难想象,她究竟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段话。
哪怕是其唯一的弟子,在后来收整恩师旧物时,也难以完全明晓。
再之后,弟子于某次酒醉后,含糊不清提起恩师终前的往事。
“老师那晚睡得……很糟,她那样的人,竟然也会这样流泪……”
醉酒也没遮住她的悲恸,她断续着道:“我在偏房,隐约听到了苏老师的呓语……”
“「爸、妈,小阳子,我要跟你们回家了——」”
苏楠在记事簿写下那段话时,是二月廿六,正是大炎的「清明」。
次年三月,这位和父亲一样传奇的符箓大家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