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家的院子里,驶出一辆青布马车。
马车虽够大,但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还是用的青布做的顶帏和门帘,看上去就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但守城门的将官们可不敢小看了这辆马车。
谁都知道,以清廉为标榜的王老相爷的马车,就是一辆大的青布马车。
只是,传言不是说王相都成了陆地神仙了么?
在城楼上的守城将军看到了这马车来了,急忙跑下城楼来,挥开了所有的排队检查入城的人,亲自把这辆马车迎进了京城。
王相坐在马车里,他的长随也小声的回禀着马车外的事,王相的眼神里多了几份自得。
这,就是位在高处的好处。
他虽说退位多年,但还是能享受到这份尊重。
他一定要保持这份尊重到他死!
不,他死后也要保持到底。一直到以后以后!
坐在马车里的王相的微睁的眼睛里冒出了一种光芒。
王相的马车根本就没有停,直接就驶进了京城。
王家在京城里是有宅院的。
只是很少有人住在京城,平时就是一些下人在这里打扫着。
昨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了王相要回京城来,这个宅子的总管昨晚就连夜让人把整个院子的石板地面都给冲洗了一回。
今天的天气也还不错,这洗干净的青石板路走着都更舒服些。
下人们排着队迎了马车进了院子。
王相在儿子和长随的搀扶下进了外院的书房里坐了下来。
虽说进京的路不远,但这把老骨头这么一折腾还是有些费精神。
坐下靠在软枕上,他微闭着眼睛就说道:
“来人,去给苏良辉说一声,下了朝我要见他。”
长随得了令转身就出去了。现在这个点,苏相应该是在宫中上朝的。那他只要到宫门口等着的马车那里等着就能见到苏相了。
王相的儿子王家现在的家主随在父亲的身边,一边给父亲捏一下肩一边轻声说道:
“父亲,要我说,真就给他传个信,让他去王家见你,他不敢不去。你这么大年纪了,还经着折腾的进京来见他。这不折了他的寿了。”
王相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的才能平庸。要是苏良辉是自己的儿子,那现在的王家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个儿子,要不是内有自己,外有苏良辉,他都撑不起这个王家啊。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这个儿子是目前自己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啊。
自己一直都庆幸自己得了一个好女婿。但现在没想到东窗事发了呀。
长随在宫门外候着。果然,下了朝后,苏相就和一众大人出来了,看来他们今天没有去当值。
正好。
长随上前一步,跟在苏相身边的大部份的大人都认得这位长随。
这是王相的长随。
苏相和王相现在的恩怨有些重,各位大人都纷纷退开一步,避开他们而从另一边急走出了宫去。
北冥寒被皇上留下来了,倒是不知道王相的长随来找苏相了。
而苏相看到长随,很是平静,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出现了。
这位长随能跟在王相身边也是个有头脑的人,他看苏相这么平静,心下也是有了些计较了。
上前行了礼:
“小的见过相爷。老相爷今早进了京,想请相爷过去坐坐。”
苏相抬头看了一下,长随的眼神所示的地方,那辆青布马车也在。
这是用王相的马车来迎接他啊。
苏相转身对自己的长随和车夫都做了些吩咐,然后就上了那青布马车,去见王相去了。
王相刚舒坦缓了过来,就得到回禀,说是苏姑爷到了。
在这个府里。苏相不叫苏相了,而是王家的姑爷。
长随请着苏相进去,这府,苏相倒是不用人指路,他熟悉得很,这院子还是他设计的呢。
面无表情的苏相让长随看不出他的心情的变化,快一步进去回禀了一声。苏相也不等他出来传话,就自己走了进去。
长随知趣的忙退了出来,一个丫头送了茶过来却一时不知道摆在哪里。
因为苏相没有入座,而是直直的站在书房的中间看着坐在那里佝偻着背,微睁着眼,脸上带着点笑意的王相。
没有行礼,没有说话,两位相爷就这么看着。
一边的王家家主气得手都握紧了拳头。
这厮真无礼,进来了连向父亲行礼都没有行。
苏相却是一直脸无波澜,眼神都没有更多的恨意也没有什么光一样的淡淡的看着王相。
但人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虽说也是花白了头发,也是花白了胡子的老人了。他的背挺得很直。
两人都没开口,王家主更是在一边不敢开口。
虽说这个只是他的妹夫,但人家是真正的相爷。
而且父亲在这里,还轮不到自己开口。
但这么对视着,感觉最煎熬的是他一样。
他都把脚又换了一个重心站着了,才听得王相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不来。”
“你知道我会来的。”
聪明人说话,简单却又让人难懂。
王相这才抬手示意:
“请坐。”
按平常,依礼苏相到这里,只能坐到王相的右手边。
因为还有一个大舅哥在,大舅哥坐在左手为尊才是。
但苏相一屁股就坐到了左边的首位上。
王相喝了一口茶:
“良辉看来对我还是有些误解。”
苏相很平静的看向王相:
“你确定是误解吗?”
王相没有看向他,微睁的眼睛看向了门外的光,幽幽的说道:
“读书人,一腔的报负,终是要得到提升才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你做到了。但是,你要知道,每一个人要成功,都得有取舍。我,只不过年长你一些,帮你看得明白一些,所以,就帮你做了一些取舍选择。”
苏相的眼神有些聚光了,这道光中带了些恨意了。
“我需要你帮我取舍?孰轻孰重,难道我自己不能分辩?你的取舍,害死了多少条人命?这就是你以为的取舍!”
苏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直直的看着王相道:
“你的取舍,却是害得我妻离子亡,可笑的是我还一直很感激你。认为你帮了我大忙。哈哈哈……可笑,可笑之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