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掉以轻心，轻易就相信了自己武功奇绝，智勇无双，相信了贺兰骁会蠢到派两个憨货和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二把刀，相信他不会做个请君入瓮的把戏。
是她做错了事。
因此造成的后果，也该由她一力承担。
门外响起了激烈的马蹄声，听声音，程南星给她请来的阵仗必定不小，楚长欢的脖子还被它捏在手里，如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就要被人活活掐死，男人手腕一松，她就这么砸在了地上。
响声不小。
楚长欢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痛觉了，这是个好兆头，可下一瞬却又被人重新提起来，被提起来的部位还是她那只断了的胳膊。
好痛啊……
不止是那条胳膊，四肢百骸都在痛，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好像断裂成了好几块，每一块又被人拿些勒在一起，反复折磨着，逃又逃不了，死又死不掉。
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绝望的滋味了。
“楚长欢！”
程南星的嘶吼声由远及近，他吼得震天响，楚长欢本就不大清醒的灵台更加混沌了，要是就此晕死过去也是件不错的事，奈何提着她胳膊的男人不大乐意，他握紧了她的断处，用力地碾，还将她摔在地上，向前拖拽。
楚长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人拖着走了多远，只知道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凭着士可杀不可辱的一腔气节便要自我了断，将断未断之际，程南星那哭丧似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放开她！”
话音未落，楚长欢又被提起来，若说方才她的胳膊还有一丝生机，那现下必定是断得彻底，她整条胳膊被弯成一个极可怖的弧度，程南星见状，也是猛得倒吸一口凉气。
楚长欢没有力气，脑袋耷拉在那儿，大约是不满她的不配合，男人终于放开她的手，重新掐着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双脚悬在半空，软绵绵地垂着，一点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看好了！你们的公主现在在我手上！她已经被我废了一条胳膊，若不想让她再废点儿什么，立刻给老子滚下去！”
大刀横亘在她的脖子上，银白的光映在她通红肿胀、满是擦伤的脸上，楚长欢艰难地抬起眼皮，她本意是最后再瞧一眼程南星，可刚睁眼，入目就是这么个悲催的猪头脸。
……
死了算了。
她顶了顶后槽牙，确定了毒药的位置，心一横，正要咬下去，膝盖骨又传来一道钻心的疼，她反应不及，失声叫了出来。
声音之嘹亮、之凄惨，在整个山谷里迭迭荡荡，经久不衰。
……
老脸都要丢尽了。
她很想骂他几句，一张嘴却是一口又一口的血，她说不出话，只能听到男人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磨蹭什么呢！她现在已经被我废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再磨蹭，她剩下的部件也别想、啊！！！”
疼痛已经没有怒气更让人难以忍受，楚长欢生平最在意的东西，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被这个不知哪儿来的肥猪祸害了个干净，片刻前她想的还是自己一了百了，如今，
她誓死要把他也拉下地狱。
她咬住他的耳朵，狠狠地、带着赴死的决心，男人吃痛把她甩开，连带着自己的耳朵也被她咬了下来。
嘭——
随着沉闷的声响，楚长欢仰面朝天地狠狠撞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在痛，整个后背更是痛到几乎失去知觉，可她开心、她恣意，她吐出含在嘴里的他的耳朵，品尝着嘴里的血腥味，无声地笑了起来。
当真是痛快急了。
男人丢了耳朵，还是被这么个手下败将用阴毒的法子活生生咬下去，他登时怒而暴起，手持大刀向她奔来。
高高举起，身影重合，楚长欢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她那个早死的三嫂的影子。
死到临头，她甚至还有空想，这两个人是不是师成一派，连举刀杀人的样子都这么相像。
见楚长欢神游，甚至唇角还留有一抹挑衅的笑意，他登时是理智也无，头脑也无，满心满意只有将眼前这个废物除之而后快。
手起刀落前，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凌空乍响。
楚长欢没看清那箭矢是打哪儿来的，待她看清时，肥猪的脖子已经被利箭洞穿，脑袋左边的箭镞还在滴血，右边的蓝尾羽一半深埋进他的血肉，一半干干净净地留在外面。
带着蓝色尾羽的箭簇啊……
好生眼熟。
不等她回忆起什么，那肥猪先一步歪栽去了地上，连带着整座山头都跟着他震了三震。
眼睛还肿着，视线模糊一片，可不知怎的，她竟在恍惚间掀开了眼皮，入眼，是不远处被火焰拥簇着的，面目模糊的少年郎。
他一手握弓，一手勾弦，斜背在背上的箭篓里还插着几支惹眼的蓝羽箭。
模糊的面庞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目光如炬，直直盯在她的身上，一张脸阴森地可怕，脖子上的紫色血管肉眼可见地爆裂鼓动，宛如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下一刻便要张牙舞爪地向她攻来。
即便再如何气急败坏，沈故言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这样的他，却又与她梦里那个帝王沈故言隐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