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时间一起跟着我们去俄罗斯和欧洲那边一起做表演之后的互动?”
徐思文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陈梨安刷了一段时间视频,正打算睡个下午觉,等晚上起来再吃个夜宵。
“嗯?”迷迷糊糊的接起手机上的电话,陈梨安一心只想要睡觉,“什么有没有时间?时间……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有时间还是明天再说。”
一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对面就知道陈梨安这边儿是怎么回事儿了,等着后者缓了片刻,徐思文又继续说道:“最近刚好有戏曲国际交流的活动,我们这边其实是想要邀请你们一起过去的。”
这会儿陈梨安终于醒过味儿来了,理清了思路:“所以,是让我们多少人跟出去?”
“我记得……”最近国家对太狮的宣传不少,张老师带着太狮队儿甚至有些忙不过来,陈梨安一翻日历,就发现徐思文说的日子大概已经有了规划——非遗馆的日常巡演。
“你们那几天是有什么事儿么?”徐思文知道,戏里这对狮头、狮尾,其实算得上是现上吊现扎耳朵眼儿,“你也知道我们那两个演员,动作上应该是看得过眼,但如果想要他们去教谁的话,我觉得都不够资格。”
徐思文的话传到了陈梨安的耳朵里,后者也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其实资格不资格的根本谈不上,陈梨安明白徐思文真正想要的,无非是把戏曲和太狮最“精妙”的部分展现给外国人看,要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国底蕴”、“文化根脉”。
巧了,陈梨安也很赞同。
“单是我们这几天应该是有个巡演,需要不少只狮子一起来。”早先答应下来的事情不能因为所谓的“更重要”就轻易违背,陈梨安知道老师们的脾气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这样的理儿是北京人的习惯,或许也算得上是所有中国人的习惯——“义”字当先。
“那就……算了吧。反正主要我们也还是戏曲。”
徐思文也不想给好朋友添麻烦,在陈梨安继续犹豫能不能取舍出一个合理的办法时,便挂断了电话,在微信上给了后者发了个“好好休息”,就消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窗外日影洒了半床,陈梨安把手机放在床头插上电,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没过几秒钟又局促的站起身,把手机充电口上的电线取下来,打开日历。
明明只有简短明白的几行,陈梨安依旧一副能公从中看出什么花一样的模样,指望着找到没有厚度的日历字里行间的漏洞,从而能够让两件事在同一时间同时进行。
“如果都在国内就好说了。”手机被从左手换到右手,不一会儿又换回来,陈梨安皱着的眉一直没有舒展开。
“国内高铁飞机,总有能够赶得上的……”
陈梨安想要做好什么,在旁人看起来完全算得上是“不要命了”。
要命不要命陈梨安是说不上来的,她只会说是家里的环境和经济一直在父母的维护之下非常平稳,给了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的底气。
“梨子,怎么了?这么晚不开灯。”李元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按开了整个屋子里的灯,“你也没睡觉不是?”
李元妙说的没错,陈梨安自打接了电话,原本计划好的睡眠也随之搁置,回过头来看向前者的目光都带着朦胧。
“又有什么事情愁成这样?”门口的电视落了太久的灰,李元妙最近都在琢磨着要不要把电视卖出去。
终于走进陈梨安的屋子里,李元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样子是自打昨天夜里临时起意收拾完之后,就没来得及再折腾乱了。
元妙姐一来,陈梨安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儿,绕过床,走到前者面前:“就是我高中同学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嘛。”
“你知道,一个时间里边儿怎么能同时做两件事儿?”
“哎……就是,你说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都很重要,但是国内那个毕竟在前面。”一时间想说的太多,陈梨安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逻辑都不清楚,“张老师他们肯定是不选择这方面。”
可是对面是谁?对面是几个人最信任的元妙姐。尽管陈梨安说的不清不楚,李元妙还是提炼出了其中有用的部分:“梨子,是有什么安排冲突了?”
“啊,是的是的是的,哎呀,元妙姐你太懂我了!”
陈梨安终于能平静下来好好儿和元妙姐讲清原委,后者思考片刻,就给出了答案。
“出国这个其实他们自己完全能够搞定,实在不行也可以给他们加紧训练一下。”
既然是出海文化传播,自然要不论贵贱,展现出大国风范,大国文脉。可既然时间冲突,为了所谓的走向国际选择整队出国,不但被人诟病,放在一群年轻人心里也不舒服。
生在千禧年之后,长在新时代之际,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对祖国方方面面呃自豪,又不得他们诞生“外国的月亮圆”的想法。
“哎哎哎,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也就有了少年意气般的陈梨安,“哎,就是说随便糊弄糊弄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行,再说我觉得他们上台表演已经不错了,连糊弄都算不上其实!”
“就像是一些舞台剧,当年在bJ做个所谓的功夫剧,还不是把一群老外哄得一愣一愣的?”
“梨子,如果你不知道一个东西的好坏,别人就以次充好,等到你自己有其他机会学明白了……你会不会因为这个糊弄你的人,对这个事情和行业有所怀疑?”
“嗯……其实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我知道,但是无论以后有没有类似出国的事情,你可不要一时间因为情绪这样去说。”元妙姐当然不担心陈梨安的初心,但却不得不提醒后者,“现在越来越多人学会了说中文,被人家听去,要认为是我们中国人有意慢待。”
青年人,该有的个性和意气风发没有错,但很多时候,必要有的大局观是要时刻放在心上的。
陈梨安很多时候还是太过于意气行事,因而也更会在面对问题的时候失了方寸。
风雨山河澈,窗外好云遮。几番星斗转,梅生岁月寒。从计划到正式的日子,原本是日历上的久远,到后来变成了陈梨安数着日子等看结果。
“哎,终于歇会儿……他们那边儿快开始了,我天!等等等等,我赶紧问一下儿!”醒狮那边有元妙姐宠着,太狮这边有李染染陪着,陈梨安得以抓紧一切时间去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李染染很想说一句: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只是陈梨安的真诚落入眼中,李染染斟酌良久,眼看前者就要把消息发出去了,终于说上一句:“你这时候问,他在后台是不是也没有时间回应你。”
“不急,咱们一会儿还有一场今天就结束了,咱们先稳稳当当下来,你再好好儿去问。”
在非遗馆里的定期巡演,观众首先看的就是个热闹,因而套路里“怒”的部分几乎没有太多展现,不成想没一会儿就有人念叨起来。
“这狮子倒是挺可爱的,但是狮子又不只是可爱。”
“咱们……”
“别管他们,一两年前他们这么说,怨我没劲儿。”当年也是因为观众的话乱了心,李染染吃过大亏。
“我是不往心里放,只是……”
“那你配合我一起吓他们一下儿?”李染染知道陈梨安在纠结什么,“哎,不要想他们啦,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我们。”
“不然真给他们吓出个好歹儿,那才真的出问题喽!”
有了前车之鉴,陈梨安慢慢尝试着在表演的时候儿放下自己心里边儿的情绪,全身心的投入在表演上——一场下来,没有半点儿绽儿。
“啊啊啊,不行,我得赶紧脱下来,热死了。”屋里的空调对于整支队伍来讲并不友好,鞠躬致谢之后观众稀稀拉拉散去,陈梨安恨不得离开从狮衣里钻出来,“我现在就是牦牛,牛马的牛!”
张老师被馆方拉去采访,几位阿姨眼瞅着两个姑娘要奔更衣室去,一把把人拉了回来:“来来来,先合照一张。”
“张老师给你们买饮料了,就在那边儿,咱们拍张照片儿今儿就结束了!”
这样的日常,在醒狮、在太狮、在套路武术……似乎早就随着陈梨安的成长,彻底成为了生活中的日常和习惯。
“好了好了,就这样,你们两个小姑娘儿赶紧换衣服去吧,这里边儿开着热风是真够热的!”
“你们这个毛是真的么?”
“这个头不是很沉吧?”
“能让我们家孩子摸摸么……就摸一下,我记得之前网上有个微短剧是不是就是说的你们?”
“刘阿姨……”游客们确实有点儿热情了,李染染和陈梨安这会儿也放心不下阿姨们忙活,和对面几个年纪差不多的队员使了个眼色——确认过,都有同去分担的意思。
或许是担心一群孩子们要被观众千奇百怪的问题问到“自闭”,阿姨们一直在给凑过来的几个年轻人使眼色。
“不知道您刚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们那边展板上的照片和互动视频。”陈梨安很聪明,元妙姐说了一次,就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做,才是真正能够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事物做有价值的事情。
“嗯……展板?”
实话说,并不是所有的观众都报以“欣赏”的目光来看这一切演出。网上的短视频、营销号应经过多的消耗了大家对于非遗的“善意”,再加上那些明晃晃的恶意引导,让原本就困难的境遇变得雪上加霜。
“您可以先去看看,或者晚些时候我们可以按照大家要求集中给大家展示一下儿。”李染染知道梨子奔波来去,还能撑着这么多场表演实在是辛苦,说什么还是给人先哄去换衣服了。
这一身儿行头儿又沉又热,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儿,整个儿人轻飘飘的,好像能飞起来——这一特点也当然引来了不速之客的歪理邪说。
“你们说这些比较沉,就不能创新一下?”
这种话总是可能带动周边人的情绪。非遗“卖惨”,“什么行业容易?”的观点早就在互联网上泛滥,似乎许多人把非遗传承人的辛苦也当成了圈钱用的“鳄鱼的眼泪”。
“研发出来什么当代技术,去改变一下你们自己这个狮子,不就容易了么?”
来人愚蠢就愚蠢在这里,前半句话好把一百人带进他的立场,可这后半句话说出来,多动脑子思考一下儿,就知道这个人目的不单纯了。
李染染一群年轻人气得牙痒痒,表面儿上还得笑着,生怕给自己热爱的事物丢了脸。
几位阿姨亏也是身体好,不然被气出来个好歹儿,这人再怎么狡辩,也得被社会冠以足够的连带责任。
“当代的什么技术?塑料减轻不了重量,散热甚至会更差,而且做成这样的狮囊和狮衣对表演者的身体有伤害,你想过没有?”
“什么技术,我又不是传承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就是说说而已?”来人在人群里发问,并没有在意前者的理不直气也壮,“取自天然的东西对环境也好,你知不知道环境保护?”
“不……”
“好好好,都是你有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你这么会说话的?”
“我不是他们找的,就算不是我,也有别人说。”来人说话一字一句咬得很重,有一种想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般的气势。
观众群里悉悉索索有些声音,来人知道是支持自己的。只是这样一闹,有心了解的凑到了几位阿姨面前详询,有意捣乱的,也做鸟兽哄散了。
“刚才谢谢……”
“哎,怎么……是你?”在众人的鼓励下,陈嘉宇已经在三个月前正是成为太狮队的一员,刚才换好衣服迎上来,没想到眼前人竟是故友,“你来中国了?”
“是啊,后面想交换生过来,呃,或者留学生。”
“但是,我的中文还是要适应这里的环境……就像说英语一样。”
“这是……”李染染和陈梨安这会儿也前后儿脚儿的我回来了,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和他相聊甚欢,正打算介绍来人身份的陈嘉宇,异口同声道,“马来西亚的周盼?”
“你们……”怎么知道?
“他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