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是无疾魔君的黑袍男子,跟戎奇做了一个交易。
他问他,想不想报仇?
戎奇嘴巴说不上话,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因为过度的充血而变得通红,愤怒、不甘、悔恨,通通化作了杀戮。
无疾把一块红色的晶石塞到他的手里,口中念咒,
“以血为祭,噬魂为尊!”
一团黑色煞气从戎奇掌心流出,绕着兄妹二人转圈,红色晶石一分为二,一半飞到冷星的心脏,一半变成了玄铁大镰。
“扑通、扑通!”
冷星的心脏恢复了跳动。
戎奇坐起身,握紧了血灵月镰,耳边传来无疾隐哑的声音,
“去杀了天烈!做妖市之主!”
戎奇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他断裂的手脚归位,皮肤变得粗糙坚硬,好像穿了一身盔甲。
脚掌踏碎了地板,脚后跟猛地一蹬,瞬间跳到了梦海楼楼顶。
楼板被掀翻,小妖的尸体如秋雨一般,急坠下来。
又过了一阵,天烈的狮头被血灵月镰割下,丢在了妖市的长街上。
“尊上,您就这样把噬魂珠碎片给他了?”
一个黑影隐在无疾身后,不解地问。
无疾仰着头,眼神幽芒骇人,他凉凉勾唇,
“小小狮妖不知好歹,竟然妄想跟吾五五分账!这个狼妖头脑简单点,可以让吾省心!”
他转过身,手掌涌出一团黑雾,黑影人有了实体,幻化出豺头虎身。
“盯着他们!我要以后妖市的全部收入,尽归吾魔族大军!”
遥远的东方天际渐渐泛白,喧嚣了一晚的妖市大街终于趋于平静。几日后,金沙湾岸边,树起了一块新的牌坊,狼头形状,凶狠的双眼注视着每一个路人。
妖市依然生意红火,不,应该说比起之前,更热闹了。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游玩,长街上一排排的灯火,照亮了整个金沙湾,让这里成为了不夜城。
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戎奇给妹妹买了很多衣服,他要她永远都漂漂亮亮。虽然那天晚上过后,冷星性情大变,变得暴戾凶残,不再温柔腼腆,可是在他眼里,她始终是那个最听话最懂事的妹妹!
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撑起一片天。
可是现在,妹妹死了,他的天塌了!
戎奇攥紧拳头,不停地捶打地面,山体开始剧烈地摇晃,许多石头从山顶滚落下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哥哥,杀了他们!
戎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地面砸开了一个大洞,树木开始下沉。
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关回眼看情势不妙,他用尽余下的所有法力,扇动清风扇,
一团飓风卷过,将戎奇卷进去。戎奇在风眼中心不停地旋转,转得昏头转向。
池影抬起头,眼睛盯着那团飓风。
应该结束了吧?
她拔出了邀月剑,溅了一脸的血。
又是一阵眩晕!狼妖的血让池影的心跳加快,呼吸困难。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块红色晶片被一起拔出,发出了诡异的光。
血,它需要新鲜的血!
心脏猛地一阵抽痛,池影低下头,那枚红色晶片已经飞入了她的心脏。她不得不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
眼底一片漆黑,脑袋里面有很多声音在尖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忽而又听到有女子哭泣的声音,
“爹爹、娘亲,不要抛下哥哥和星儿……”
池影不知道该捂住心口,还是该抱住脑袋,
心跳地越来越快,脑袋也快爆炸了,等到她的呼吸平顺,身体缓和下来,再睁开眼时,原本黑色的杏眼,变成了嗜血的红色。
她像感受到了某种征召,径直冲向夜空。
黑色羽翅展开,周围流动着不断燃烧的黑暗火焰,她眼神冷漠,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陆青林已然察觉到不妥,他喊她,
“小影!”
池影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转过身,朝着夜空中飞去。
陆青林刚想上去追,下一刻,戎奇从飓风中爆出,一个重拳打中关回的胸口。
关回吐了好一大口血,昏死过去,从空中掉下。
闪着银光的血灵月镰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收割关回的性命!
突如其来的危险让陆青林一下陷入两难之地,他眉心紧皱,化作一道金光冲向关回。
夜空暗蓝,没有星光指引,
池影不断地加速,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飞到哪里去,只是盲目地飞。
“咚——咚,咚,咚,咚!”
巡夜人连敲五下梆子,口中轻念,“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一阵烈风刮过,敲锣人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啊!唉,刚刚是不是有什么飞过去了?”
打梆子的男子打了一个哈欠,“没有啊,我没有看见,莫不是你眼花了吧?”
敲锣人木然地敲响铜锣,继续向前走,“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荣平王府花园,
池影落在一扇拱门前,黑色焰翅慢慢合上。穿过一排竹林,又绕过一池碧水,她来到了颜修明的书房。
透过廊下石灯幽暗的烛火,牌匾上的三个大字隐隐可见,
谨言斋。
屋内一片漆黑,池影打了个响指,点燃了书案上的蜡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就是突然很想来看看。
花梨木长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桌面整洁干净,看得出来下人们有经常打扫。
《太常经》、《兵法新论》、《练兵实纪》……
都是兵书。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开,密密麻麻的朱笔小楷落笔严谨,精细的笔触带出灵动的韵味,就像高岭上的劲松,字字透着提笔之人坚贞不屈的精神。
窗边小桌上,缕缕青烟从香炉里面升起,
是檀木香,宁神又静气。
恍若有微风拂面,让她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安静下来,不再慌乱。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值夜的家丁提着灯笼站在外面,愕然地问她,
“你是什么人?在王爷的书房里做什么!”
池影站立不动,猩红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家丁被她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一步也不敢上前。他跑出去,大声呼喊,
“快来人啊!有盗贼!”
随着他的叫唤,荣平王府四下点起了灯。王府虽然落败,但仍有一些家仆是住在外院的,不一会儿,他们就提着刀剑冲了进来。
池影觉得嘈杂,走出书房外,慢慢地亮出黑羽大翅。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傲、疏离,目空一切。
家仆们吓得丢下了武器,齐刷刷跪下,又顿首,
“小主!小主万安!”
侍女海棠走上前,激动地说:“小主,您回来啦!”
池影不理她,收起羽翅,自顾自转身回到书房里面,坐在圈椅上,
一只手撑住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海棠跟进去,小心翼翼地说:“小主,奴婢是海棠,您还记得我吗?”
见池影闭上眼睛不说话,她心下觉得惶惶不安,
上一次见小主,她还态度和气,是个天真的小姑娘,现在怎么……
她不敢随意猜测主上的心事,只好退出去,屏退了众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
手上端了一杯安神茶。
“小主,”海棠把茶杯递过去,“小主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冷月的清辉透过窗棂洒下,照着池影的半张脸,阴影之中,另外半张脸的眼角处,似乎有一行清澈的泪水流下。
池影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在小方桌子上。
“小主,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
海棠退出门外,正要关上房门,忽然听到池影说,
“拿酒来!”
应该是要恨的吧?
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生了她,又要抛下她!
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管过她!
她的样貌,她的仙骨,她的妖心,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有他们的痕迹,
尽得他们的遗传。
池影拔开了酒壶盖子,走到书案前,抬起手,
滴,滴!
地板上一片水渍,
酒壶里面的酒被倒得一滴不剩。
醇厚的高粱酒香气四溢,与书房里原来的檀木熏香碰撞到一块,融合出了另外一股独特的味道,
好闻!让人忍不住上头!
池影嘴角咧开,发出一声恶作剧般的窃笑!
她转身坐下来,另取一壶酒,将其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一开始是冰冷的畅快,后面很快灼烧着她,苦涩又酸楚。
少羽宫寝殿内,金承逸刚睡下不久。
接连几日,他辗转反侧,夙夜难寐。
他派了人在凌月宫和锁灵岛外面守着,只要一见到池影就立马通知他。
津良、凤安,这些池影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他也安插了眼线。
他急切地想见到她,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她说。
派出去的人却始终没有消息。
侍卫扣响了房门,“启禀殿下,影小主有消息了!”
金承逸从床上弹起来,掀开了床幔,
“她在哪儿?”
当他去到荣平王府的时候,海棠正焦急地在谨言斋门口走来走去。她看到了金承逸,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忙跪下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她的声音发颤,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太子殿下您快去看看小主。她喝了好多酒,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
金承逸推开了书房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桌上、地板上,酒壶倒得横七竖八。
金承逸走过去拉住池影的手臂,“怎么喝这么多?”
池影蒙蒙松松地抬起眼皮,眸子颜色淡了一些,浅浅的红。
“金承逸,是你啊!来得正好!我一个人喝好无趣,快坐下来陪我一起喝!”
“别喝了!”金承逸把她手中的酒壶拿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池影被惹怒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发起了小酒疯,
“你能不能喝?不能喝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