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外面在到底在吵什么,把我的蓝紫金刚都吓飞了!”
年轻男子的突然闯入让圆桌旁的一众大臣们安静了数秒,在看清来人的面目后,相继露出或厌恶或蔑视的神情,又各自争辩起方才的话题。
主座上的人王脸色阴郁,他没有出声制止眼前混乱嘈杂的不休争论,只是单手扶着额角,另一只手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光滑的石质桌面。
“我说,父王,到底怎么回事啊?”那年轻男子仿佛看不懂气氛似的径直走到王座旁,玩世不恭地靠在王座靠背上,“如今还能有什么事情让您烦心啊,是不是那些不识好歹的魔族,您给我一队S级的人马,看我不杀穿那什么魔王军……”
“西林顿·奥莱·南丁尼!”
压抑着暴怒情绪的喝声让那些激辩正酣的人类官员如梦初醒,整个会议大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如果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待在你的位置上乖乖闭嘴,不要让你的舌头显得多余。”
被顺带敲打的大臣们尴尬地闭上嘴,逐渐安静下来。年轻男人——人王之子撇了撇嘴,退到了王座之后也不再开口。
“诸位爱卿,魔族此次突袭绝非临时起意。能够准确在王城的几处试验点布下魔法阵,这不可能是巧合。”
“——然而,即便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察觉,魔族依旧是狂妄自大之徒。低估我们人类的智慧与力量,将成为他们整个种族覆灭的最大的败笔。”
几位大臣面露恍然之色:“趁着魔族还没有察觉到地下的布置,此刻正是奇袭之时!”
“陛下圣明!那些魔族只是发现了些许蛛丝便沾沾自喜地耀武扬威,以为这些隔靴搔痒的试探就能吓到我们,真是愚昧至极!”
“奇袭?”
人王意味深长地扫了那位发言的大臣一眼,对方一时间没能品出人王话中深意,下意识顶着满额头的冷汗请罪:“下臣失言了……!”
“人族早在四万年前便确立了在这个世界的主导地位,将魔族驱逐于一方逼仄角落苟且度日。身为被天神赐福的磊落一族,我们并未像蛮夷一般对魔族进行人道毁灭,而尊重他们作为生命的权利。”
“然而,愚顽种族的低劣已经深入他们肮脏的血脉,傲慢蒙蔽了他们本就污浊的双目,对天神与帝国的仁慈没能让他们悔过。不仅遗忘了历史,仿若发狂的困兽,甚至连百年前造成的、依旧淌血的伤痕都不知舔舐。”
“——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均衡法则,为了保护人族所创造的和平,为了帝国不灭的荣光,即便是最伟大、最贤德的帝王,也只能肩负这一沉重的使命,引领帝国——引领人类走向天神庇佑的未来。”
一番平静却掷地有声的宣言让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位于视线中心的年轻祭司低垂着淡金色的睫毛,身形却挺得笔直。
“安德卡里翁祭司,普兰瑟大祭司近来可好?”人王的顾左右而言他让在场不少人的脸色微变。
“回陛下,大祭司大人仍以庇护百姓为己任,正奋斗在魔力侵染的一线。”安德卡里翁低眉颔首地回答道。
“真是老当益壮啊。”人王似笑非笑地感叹了一句,“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
“能被陛下肯定,我以为是大祭司大人得其所哉。”
个别人精读懂了这番交流的潜台词,心中念头四起。大祭司在响应人王召见和维护自身威望中选择了出风头,这野心在安德卡里翁的一番暗示下,人王再公然偏袒,只能是折了自己的面子去找补。
这年轻小辈之前总是表现得温吞,此刻突然锋芒毕露,怕是对挤占大祭司之位早有预谋。人王从来不讨厌有权欲的人,毕竟被钱权驱动的人最有创造力;人王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变成血瘤前及时处理,换其他好用的人替代。
“那么,既然普兰瑟大祭司让你代为出席,自然是对你能力的肯定。关于你刚才的那番言论,我也很有兴趣。”
———
“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太刺鼻了!”
“谁家的潲水桶没处理,都烂出这味儿了!”
“谁在烧秸秆,这么大的烟……咳咳!我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那边是老李头吧,那咳痰声我肯定不会听错!还晓得回来哦,你家老婆子都快急死了!”
“那边篱笆上是什么东西,鸟吗?”
“……不对,快回屋!黑烟里面有东西!”
“那是人吗,怎么会……呕……”
一道圣光如利刃般照彻一方土地上的浓雾,周围的村民在看清来人后,纷纷露出激动的神情:
“勇者大人!”
勇者的余光瞥见如野草般从旁又悄然蔓延而来的缕缕黑烟,朝着身后的不安的普通民众微笑着颔首,没拿剑的左手一抬指向一个方位:“不要慌张,趁着周围还能看清,快去通知村内其他人朝我手指的方向一直跑,我的同伴会在那边接应你们。”
待身后的群众找人的找人、逃命的逃命,勇者收敛了笑意,一脸凝重地看向黑烟浓重的前方。拥有比普通人更好的视力的勇者,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那些黑影上。
拖着几近折断的四肢,那些差不多已经失去人形的行尸走肉缓慢地朝着活人所在之处靠近,从胫骨上滑落的腿筋随着肢体的挪动在地面剐蹭,干皮上沁出的尸油滴落在他们路过的谷堆之上。
其中一些丧尸身上还挂着破碎的布料、胯上拴着皮绳,那些都可能是他们曾经身为人类的证据。勇者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没有在意那涌进肺腑的刺鼻气味,只是更加坚定地握紧了身侧的佩剑。
“爸爸……!”
身后突然传来的孩童喊叫让勇者眼皮一跳,立即向左后方倒退两步,同时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方。
一个小男孩站在勇者身后五米的地方,用着颤抖的稚嫩声音再次喊道:“爸爸……妈妈,那个是爸爸吧?”
更远处的一位妇人追着孩童赶来,不知是否是孩子的眼目更加清明,妇人在跑到孩子身边后张望了好一会儿,等那些丧尸靠得更近后才突然面露惊恐神色地拽着孩子退后。
勇者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出声警告,只是集中精力戒备着步履迟缓的丧尸。按照上次对战的经验,勇者已经可以凭肉眼大致分辨丧尸的生命活力,换句话说,hp值。
他曾在应付多个丧尸围攻中集中观察其中的特定几个,记下了他们在经受攻击后的形态和反应速度的变化。当时的魔王在半空中挂机,没有注意到勇者那些疲软攻击后的精心设计;在判断勇者必会为优柔寡断而丧命后,就只等着给勇者收尸了。
勇者当时的行为确实有赌的成分,他在赌魔王不会任由他这个“勇者”毫无价值的死去;也在赌或许在受到一定量的攻击后,那些丧尸或许会突然锁血然后清醒过来。
勇者对自己会输掉一场赌局早有心理准备,但就结果来看,他更希望赢的是另一场——为那些“人类”赢下未来。
一边是自己虽然害怕,却还是想带着母亲靠近丧尸的孩子,一边是能在三击之内就会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变异人类,勇者看了眼自己抽出的利剑,他,能守护得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