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低调的生日晚宴并没有折腾出什么乱子,只是圣女在席间表示自己尝尝酒精的味道。念在圣女已经成年,我还是让店员上了一杯小麦果汁,没想圣女的酒量居然差到只是喝一口就晕乎的程度。
看着圣女潮红的面色和莫名水灵的眼睛,我直接没收了她的饮料。
“我还没有尝出来是什么味道呢……”圣女瘪着嘴抗议道。
“以后也别碰了,你的体质不适合喝酒。”我作为过来“人”,说出这种话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你酒精过敏,不节制会死。”
“会死……”圣女懵懂地重复着我的话,“我死了以后,会看见天上的星星吗?”
居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我叹了口气,起身准备找服务员要醒酒汤。
“***。”
圣女突然吐出一个名字,我在反应了零点八秒钟后,猜想她可能在叫我。我表现得如被正常叫出名字一样,站住脚步回头看她。
“如果我死了,您会伤心吗?”
她恬淡的笑容仿佛自己正沉浸在一个虚幻的梦。
我只是侧头瞥了她一眼:
“绝对不会。”
“……嗯,抱歉,问了这样的问题。”圣女的笑容未变,我甚至无法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我的回答。
……又或许,她的笑容是有些许深意的,只是那一抹寡淡的情绪并没有被当时的我所注意。仓促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想着不要让酒醒后的圣女再兀自烦恼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魔王二号和圣女返回魔界的时间几乎和爱可是前后脚,这次爱可回到魔王城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着急忙慌地准备下一次出门手续,而是一反常态地缩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我虽然不会干预爱可的私生活,但我也不会无视那个出现在我魔界腹地的存在。
“爱可。”
在吞噬了魔王二号后,我敲响了爱可的房门。
“怎么了,爸爸?”爱可的声音离门有一段距离,并没有主动给我开门的意思。
我决定公事公办:“带朋友来魔王城的话,需要跟我报备。”
“唔嗯,我知道了。”我听见爱可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后,随着门把的转动,一双灵动的血红色眸子随着她探出的脑袋眨巴,“要怎么报备呢,告诉爸爸就可以了吗?”
“核实身份,评估风险性,在魔王城留档备案。”这当然我临时编的,但魔王城的一切规矩我都有决定权,我的做法很正当。
“我知道魔王大人这是在点我呢,是我的造访太过仓促,在这里向您赔不是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插入,爱可彻底打开了房门,却没能抹开我眼底的阴霾。
这种被冒犯的感觉,竟也能让我生出如此浓重的不快,曾几何时我可是个很和善的人呢。
我从爱可身边走过,视线毫不偏移地指向那个坐在爱可床边的小鬼。他随意的将一条腿蜷曲在床垫上,双手撑在大腿上,向前微倾斜着上半身,一双异色眼瞳带着戏谑的神色瞅我。
我的周身的魔力已经铺散开来,这个魔王城之内的一切都可以在我的一念之间被摧毁。在下死手之前,我还可以给予他点滴耐心,了解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主动交代,你的身份以及目的。”我不想兜圈子。
“嗯,自报家门确实是礼节,那么,”小街溜子跳下床,仿佛坐久了腿抽筋一样,刹不住车地向前又走了几步,手却精准且自然地薅过他放在床头台灯罩上的黑色小礼帽,“不是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就不介绍了,因为比起这个,您想知道的应该是其他事情吧。”
“我还有听你说两句话的耐心。”我的视线打量在小街溜子的几个要害处,在注意到什么后,我的视线已经降到了冰点。
“真是急性子,跟我完全不一样。”小街溜子在我的魔力威压之下依旧表现得跳脱,“知道吗,我的爱好就是观察,这可能会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性格、脾性、抉择……哎呀,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族,都是很有趣的生命呀。”
这几乎是明示了,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的期待。纯粹的魔力陡然汇聚于小街溜子的身边,从四面八方把他压制得无法动弹。几个由水汽冻结而成的冰勾倏地穿透了他的锁骨和胯骨,创口处的血液连喷溅的机会都没有,迅速凝成血色冰花。
天神,就这?
虽然产生了片刻的怀疑,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我已经凝聚了足够把他贯穿的魔力,抬手便准备释放。
“不要——!”
爱可柔软的身体撞向我的腹部,她的这一下冲击甚至用了魔力的强化,虽然依旧无法将我撼动,但也足够引起我的注意。
与此同时,被我魔力包裹的中心突然一空,小街溜子的身形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消失在我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包围之中。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街溜子时,那凭空出现又消失的黑猫把戏。起初以为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障眼法,由我亲身测验后却发现远没有那么简单。
——仿佛这小街溜子跟我和魔力不在一个图层似的。
垂眸看了眼已经死死抠住我皮带的爱可,我轻拍她的大臂示意她松手。好像被火焰灼烧到皮肤一般,爱可浑身一颤,蓦地收回手躲闪着我的下一次触碰,接连几步后退到床边,用一种陌生的、戒备的视线紧盯着我。
“……不要过来,我害怕。”
我悬停在空中的手缓慢地放下,垂在身侧。我无法确认自己表情,但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爱可,不要随意带男性进闺房。”
———
“请问……魔王大人是有什么事吗?”圣女坐在会客厅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低眉站在一边的粉色长卷发的矮小女仆。
“我无权告知您魔王大人的行程。”
魔王大概没有想过,那个在他面前那个情感充沛的咋呼小姑娘,也会在这种场合用毫无暖意和情绪的声音如此回应魔王城的访客。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明明才从人界回来,魔王大人不至于这么快就有了安排……吧?”
圣女干涩的声音直接被小女仆无视,圣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我、我忘了,魔王大人一直在这里办公来着呢……对不起呀,我可能还有些晕乎乎的,在人界喝了酒之后,我的意识就一直不太清醒,刚刚喝了阿尔门达里斯先生调配的药剂才稍微好了一点。所以我也只是想跟魔王大人道声歉,明明他有自己的事要办,还得一路照顾我……”
小女仆只是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不做也似乎不打算做任何回应。
“那个……这是魔王城的规矩吗,不可以跟我聊天?”圣女轻抿嘴唇,苦笑着开口。
“没有那回事,魔王大人从来没有要求过,只是我没什么可聊的。”小女仆平静地回答。
“也许,我们可以互相聊一聊自己知道的事情呢?”圣女温和地引导着话题,“我了解人界,你通晓魔族的想法,我们都可以从彼此身上学习都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说不定我们会很聊得来,还能成为朋友……”
“因为魔王大人很温柔,所以我想,您或许会意错了一件事。”
小女仆突然打断了圣女,第一次扭转了视线正视圣女。
“您不是,也不可能成为魔族的圣女。”
圣女意欲侃侃而谈的嘴顿住了。
“我嫉妒您,我不羞于阐释自己的感情。您被魔王大人所重视,能陪伴在魔王大人身边,甚至只是能够自由地出入魔王城这一点,都让我无比嫉妒。”
小女仆平淡的语气里所掩藏的苦涩让圣女感到窒息,强烈的情感让身为人类的她都羞于表达自己的情绪——相比之下那样寡淡肤浅的心情。
“所以,您如何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
分明是丝毫不强烈的语气,却如追问般逼迫着圣女。圣女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她的任何试探不过是将自己推入深渊。
“……那为什么你只是‘嫉妒’却不做任何改变呢,魔族本来就该是随心所欲的吧。你想要离开魔王城,为什么不去做呢?”
依靠后天建成的理性思维从共情中挣脱出来的圣女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所以我说了,您绝不可能成为魔族的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