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客栈中,梅时雨看到旺财对自己不如以往亲近,甚至多了几分抗拒,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沮丧,泛着阵阵酸涩感。
好在他还让自己摸他的狗头,但捏耳朵就不行了。
他会汪汪叫,甚至发出不太友好的呼噜声。
难道灵兽变回本体之后就会野性大发、六亲不认吗?
梅时雨不懂御兽,只好收敛自己的行为,顺着旺财背上的毛发撸了最后一下。
站起身后,便不再碰他了。
旺财见他不搭理自己,反倒不自觉地凑上去。
蹑手蹑脚跟在梅时雨身后走了一路。
要说人性本贱,这就是典例。
梅时雨走上顶楼,打开王伍隔壁房间的门进去,径直走向床榻。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困意了。
他觉得自己至少要休息一下。
高阶修士几乎从来不用睡觉,即便夜间休息,也是在打坐修炼。
打坐期间六感通达,神识清明,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周围任何风吹草动。
所以他们虽然也是“日落而息”,但与凡人所必需的睡眠有很大差别。
事实上,任何修士都不可能主动进入沉睡,哪怕是在安全的地方,睡死过去也是一种不要命的挑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更何况置身于别人的地盘上,潜在危险太多了,任何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意外情况的发生。
梅时雨用法术关上房门,盘腿坐在床榻上,低头闭目,双手撑着前额。
但他现在真的好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不是打坐,也不是小憩。
而是放下一切戒备心的深度睡眠。
突然,他察觉到房间里除自己之外的呼吸声。
猛然惊醒。
抬眼就看到举着一只前爪犹豫要不要落地的旺财。
梅时雨心里一惊,这么大一只狗跟着他走进了房间,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其实是旺财走位风骚,故意挑他的视野盲区,还有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梅时雨一时犯困,一个不注意,就让他溜了进来。
旺财前爪落地,试探地走到他床边……卧倒了。
梅时雨失笑,温声道:“元宝,你是要给我‘看家护院’吗……也许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睡一觉了。”
他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并没有躺下,仍然那样坐着,死撑。
他是了解他小徒弟的,三个字,不靠谱。
“元宝,你知道,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梅时雨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旺财抬起狗头,表示疑惑:“汪?”
梅时雨轻轻一笑,“你总是问我‘师尊,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也许人只有在脑子有点糊涂的时候,才会表露自己藏在心底最真实的情感。
梅时雨恰在此时稍微有一点点糊涂,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对旺财说道:“元宝,你好像很没有安全感,是个患得患失的小孩儿啊。”
旺财又叫了两声,但是叫声多少有点收着。
因为梅时雨的声音很轻。
狗子怕自己大声说一句“没有啊,人家好着呢”,破坏当下忧郁的氛围。
梅时雨问道:“李停云对你不好吗,他是不是总想把你丢了?”
这话旺财肯定是要反驳的——主人从来没有想过丢掉他,明明是总想把他炖了吃!
“元宝,就算你变成原型,对你的旧主人还有留恋,也不要跟我过分生疏了,好不好?”
“你说过要做我的徒弟,不可以再想着重回太极殿了。李停云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你还跟着他做什么呢……”
梅时雨头一次如此不满自己羸弱的表达能力,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他这番话说得就好像是在打离婚官司的法堂上,父母双亲为了争夺抚养权,拼命忽悠孩子主动选择跟着自己?!
虽然他对李停云没有半分好印象,但还是对自己这种背后撬人墙角的行为感到几分羞愧。
旺财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你说啥?你再这样逗狗咱俩可就玩儿完了嗷。
狗不嫌家贫,这是中华田园前刻在基因里的优良传统。
忠臣不事二主,小狗也是有节操的。
“哎,罢了,就当我刚才是在说胡话……”
梅时雨话音渐微,终于撑不住了,便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躺倒在床上。
一只手放在额前,眼睛紧紧闭上,另一只手搭在床边,往外挥了挥。
“出去吧……我会……结界……”
他的意思是让旺财离开,他要在房间周围布下结界,睡上一觉。
旺财听话地走出了房门。
但梅时雨却忘记了结界这回事。
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旺财走到堂前,发现玄猫开门回来,勾了勾尾巴,示意他跟自己走。
旺财便跟着它走出客栈,走到巷子里,见到了正在滴药酒、缠绷带的李停云。
他惊讶地问:“主人,你怎么鼻青脸肿的,是不是走路摔跤了啊?!”
李停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被人踹飞的事实。
冷声道:“你一条看门狗,胆敢过问我的事?”
旺财表示明白,主人怎么做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就算把自己搞成这样,也是行为艺术!
李停云问他暴露身份没,得到否定的回答,方才彻底安心。
“梅时雨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话。”
“哦,是吗?你一字不落说给我听!”
“他说,说……”
旺财的狗脑袋记不住那么多事,刚刚才听到的话,转眼就忘光了。
他只记得……
“主人,我想起来了,他说你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