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武装力量体制,从指挥关系上看,是中央禁军和地方武装两级体制。
禁军大致分为厢、军、营、都四级,再加上班直这一特殊编制单位,一共是四个级别,五种编制。
班直在五代时就已出现,后唐明宗时就曾选拔诸军中骁勇者为亲军,称为“马直”。后周时的散员、散指挥使、散都头、内殿直等等,都是诸班直的名号。
宋太祖赵匡胤以后周殿前都点检代周建宋之后,废除了都点检、副都点检等官职,以殿前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和都虞侯为殿前司正副长官。
殿前司仅指挥就有四百二十个之多,可见北宋禁军冗兵有多厉害。
班直是扈从天子最亲近的禁兵,是从禁军中最骁勇的上军中挑选出来的。主要任务是担当皇帝的宿卫、仪仗、乐队等,紧急时,也参加征战。
金枪班就属于马军班直,金枪班教头徐宁,基本相当于皇帝的仪仗队长。
徐宁的日子和遭难前的林冲差不多,过得十分滋润。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有自己的一间院子,夫妻恩爱,儿子乖巧,两个丫鬟可人。
徐宁的钩镰枪法是祖传绝学,幼时便听过先祖在边疆厮杀的激昂往事,早早埋下了一颗建功立业的种子。
先祖的功业为他打下了享受生活的基础,能让他不必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能有足够薪俸养活家人。
但徐宁总觉得有些不甘,高悬梁上的祖传宝甲已有数十年没上过沙场,祖传的金枪也从未在他手中染过敌寇血。
东京城虽大,却装不下他的志向。
这一日,徐宁如往常一样,四更天起来,在家里使唤丫鬟烫了热酒,吃了炊饼面汤,便拾掇衣裳去宫里随值。
进了宫门,迎面撞见顶头上司都虞侯翟亮,徐宁做了个礼,翟亮笑吟吟道:“徐教头,这一大早来做什么?”
徐宁微微诧异,道:“今日随值官家去观稼殿。”
翟亮道:“今日是殿前内班随值,徐教头记错了。”
徐宁一愣:“昨日内侍黄门特意与我说过,是金枪班随值无误。”
翟亮将脸一板:“是哪个黄门胡乱说,我自派发的随值单,怎会有错?”
徐宁闷闷不乐去了金枪班随值房,与手下几十个金枪班直道:“黄门派错了日子,今日并非咱们随值。”
众班直齐声骂道:“这黄门该死,耽误老爷睡早觉。”
满心郁闷回到家中,妻子丫鬟都问:“今日官人为何回来这么早?”
徐宁敷衍两句,喝了几碗酒,倒头便睡。
又过一日,五更天上,丫鬟刚刚起床,正在灶前烧火热水,便听门板被人急闼闼敲响。有人叫道:“徐教头,今日随值,如何不见人影?”
徐宁在屋内迷迷糊糊听了,穿着中衣跳下床,御前失职可不是小事,但昨日无人与自己招呼,怎么此时才说随值?
穿衣开门,见门口的是金枪班一个姓隋的副教头,隋教头满面焦急之色:“徐教头,闯祸了!”
“今日官家去何处?”徐宁忙问。
“官家今日驾幸龙符宫,翟都虞侯见金枪班无人到场,命夜值的银枪班顶了班。”隋教头与徐宁关系甚密,急得跺脚,“徐教头想好说辞,免得被责骂。”
徐宁怒道:“从来无人与我说今日随值!我这便去宫内寻随值单,定要查个究竟!”
随值单上记载着每日随值的班直名称,从分发人物的都虞候、都知,通报的内侍黄门,签收的各班直教头都有记载。
前日随值出了差错,但徐宁想着并未耽误官家大事,只是自己被折腾一趟,因此并未追究。这次可不一样,若不弄个水落石出,连同手下兄弟都有责任。
“还是罢了,那翟都虞侯不是好相与的。”隋教头劝解道。
徐宁道:“我又岂是好哄的?”
始料未及的是,还未寻到翟亮,便有殿前司人来报,说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高太尉请徐宁过去问话。
徐宁心下一沉,高俅是殿前诸班直首脑人物,这等小事怎么被他知晓了?
到了三衙,高俅唤过徐宁,劈头盖脸叱道:“徐宁,你殿前随值心不在焉,有负圣恩,金枪班难以委用,即日搬出宫门外去住!”
徐宁如被剖开天灵盖,泼下一捧雪,当即为自己辩解,说昨日从未收过内侍黄门的通知。
高俅从桌案上拿起一张随值单,都是近月来随值名录,徐宁仔细一看,昨日随值记录上,赫然有自己的签名墨迹!
“手印在此,还敢狡辩?再说一句,打出三衙去,叫你没得体面!”高俅道。
徐宁恍恍惚惚走出三衙,心知是被别人陷害了,自己分明没见过随值单,上面却有“徐宁”的名字,字迹与自己写的一般无二,这件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回到家中,徐宁将事情与妻子说了,他妻子杨氏也是个聪慧女子,道:“既是无处辩解,那便搬离此地,免得再生枝节。”
徐宁惨笑道:“我徐家历代忠心无二,今日竟被小人所害,怎得甘心?”
杨氏道:“夫君也知道朝中何人当道,何人掌权,林教头无端失踪时,你也曾慨叹世道不公,今日临在咱们头上,也只能暂避而已。纵有不甘心,也要为想想我等妇孺,莫因怒生事。”
徐宁叹口气,道:“既如此,那便回老屋去住。”
于是举家拾掇家什物事,雇了一辆大车搬出了宫城之外。
宫城内消息传的最快,金枪班教头被辞一事立刻传开,金枪班中班直并无几人来与徐宁辞别。高俅高太尉下的辞令,谁都看得出,徐宁是难以翻身了。
搬回老屋又拾掇了两日,徐宁才算得闲,这一日出街闲逛,在一处酒肆落座,饮了几碗酒,不禁有了醉意,想起这几日遭遇,愈发觉得气闷,便将酒碗在桌上重重一顿。
旁边桌上亦有一人独饮,听到声音异样,便将目光投过来,问道:“兄台何故心绪不佳?”
徐宁见这人目朗如星,剑眉入鬓,身躯比自己还魁梧几分,不禁有了好感,道:“被人陷害,故此郁闷难解。”
那人轻叹一声,道:“这世道,小人易得志,兄台莫要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