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和宋江完全是两种人,这点武松早就知晓。
从花钱上来看,两人虽然都大方,晁盖却是纯粹的大手大脚,只要投奔他的好汉,不分好坏一视同仁;宋江花钱则是算计着花,用小成本搏一个仗义疏财的名声。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遇到做媒的王婆为宋江引见阎婆,阎婆因死了老公求一具棺材,明明直接掏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宋江偏要去街边酒店借纸笔,再写个帖子给阎婆,叫她去城东陈三郎的棺材铺取棺材。
为什么简单的事情要做的繁琐,试想一下,如果把银子给了阎婆,这件事就只有阎婆和王婆两个人知道。
而依照宋江的做法,借纸笔时店家也知道写的什么,城东陈三郎也知道是宋江的面子,多了几个人宣传,对名声自然大有好处。
晁盖能有这个心眼?下辈子吧!晁盖就是一个“大人”,大手大脚,同时心也大,给人的感觉就是怎么都行。
这样的人用来交朋友再好不过,他永远都不会害你。但因为失了算计,自己又没什么主张,所以晁盖的上限也十分有限,远低于宋江。
就拿现在来说,武松特意说出自己做出的几桩大案,晁盖这种性情中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与钦佩,宋江的态度则很模糊。
武松知道,宋江在犹豫,犹豫是否该与自己这种人相交,如果交往太深,会不会带来麻烦。
“二位哥哥,武松知道自己犯了死罪,今日来的唐突。但此时官府尚未通缉,武松只喝了这通酒便走,免得给二位哥哥添乱。”
晁盖听着眉毛立起:“武二郎说的什么话?你当我晁盖是何等人,莫说你杀了一个高衙内,就是杀了皇亲国戚,只要来我庄里避难,我虽不敢说保你周全,也定会与你共进退!”
宋江也道:“二郎既来了便请安心,我与晁保正最爱结交好汉,你纵住上三五个月又有何妨?”
武松起身拜了一拜,谢过二人,道:“二位哥哥既如此说,武松也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杀高衙内,劫取生辰纲这两桩事迟早事发,因此我正招揽人手,只等朝廷兵马来攻打,与他们真刀真枪拼上一拼。前几日去石碣村见到阮家三兄弟,那三条好汉着实不凡,便是他们对我说起加亮先生,却没料到竟在东溪村。”
“原来是阮家三兄弟,我早听过他们的名声,只不曾相会,他们竟也认得加亮先生。”晁盖啧啧两声,觉得此事甚奇。
宋江听二人都说起吴用,言语中颇多推崇,也对这个加亮先生产生了兴趣。三人倒满了面前酒碗,先喝了一碗解渴,又慢慢小口饮着等吴用。
半炷香工夫,一个庄客喊一声:“加亮先生来了。”
吴用显然与晁盖极为相熟,自己直接来到了后院,他生得白面长须,身着宽衫,头顶方巾,腰系銮带,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秀才。
三人同时起身相迎,叙话见礼完毕,一起落座。
吴用看看武松,又看看宋江,对晁盖道:“保正这间院子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气派,架海擎天的奢遮人物,都聚在此处了。”
“你夸我三个无妨,却连自己也夸进去了?”晁盖笑问道。
吴用道:“三位哥哥略提携我一把,小可也不用在村里教书了。”此言一出,四人一起哈哈大笑。
庄客们将酒菜流水似的端上来,四人谈天说地,聊得热火朝天。酒至半酣,话题说到武松身上,晁盖和宋江两个似是有意为之,一唱一和,将武松所做之事又重复了一遍。
吴用起初还算淡定,听到夺取生辰纲时眉毛不禁一挑,待到说起武松诛杀王伦占据梁山,又说服了三阮上山,吴用干脆站了起来。
“加亮先生要做什么?”武松问道。
吴用二话不说,伏在地上对武松拜了几拜,武松急忙还礼:“先生折煞我!”
吴用也不起身,就这么跪在地上说话:“二郎莫非是天降神人?梁山宝地,但凡有能者得之,必成大事!坦诚而言,王伦等人德不配位,蝇营狗苟,根本守不住偌大基业。我早有意取而代之,奈何时机未到,缘分也未到。我听山上人说,宛子城三道关隘能挡十万雄兵,二郎凭着一腔勇武得了梁山,真乃天意也!”
武松将吴用强搀起来扶到椅上,道:“武松只是行事端正,又有众多兄弟相佐,王伦一类鬼蜮小人,何足道哉?”
晁盖将酒碗往桌上一放,看上去颇为不满,道:“先生有意夺梁山,怎从不和我说?”
吴用故作惊讶道:“保正,你又有庄园又有田地,一辈子用不完的钱粮,去落草作甚?”
“你我自幼结交,应知我志趣所在,要么结交豪杰,要么耍枪弄棒,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喜好。上了梁山,免得被这些俗务缠绕。”
武松不禁有些无语,这个晁盖真是头脑简单,以为上梁山是喝酒吃饭,明天反悔了就能下山,重新过自己富家翁日子?要知道,这条路是一去不回头的。
吴用也知道晁盖脾性,懒得和他解释,端起酒碗敬宋江,道:“公明哥哥见笑,今日酒话说得多了,哥哥莫要当真。”
宋江喝了碗中酒,忍不住问道:“晁保正,加亮先生,落草有什么好,与朝廷相抗,还能天长日久吗?”
宋江没有问武松,因他知道武松是闯了弥天大祸,但晁盖和吴用可是一身清白,怎么也飞蛾扑火似的奔着山寨去呢?
吴用沉吟片刻,道:“公明哥哥,我少年时也学过些道术,闲时在家中灼卜,许多话不可明言。而今这世道,眼看就是黑白颠倒,只因庙堂尽是浊气,盗匪山贼一日多似一日,安分守己的反而日子难过。今日不去,还躲得过明日?”
武松听吴用似乎有劝解宋江的意图,连忙道:“公明哥哥是本县押司,德高望重,人人敬爱,可与咱们不同。”
宋江心里颇不是滋味,四个人一起喝酒,三个人都热衷于造反,自己忽然就被孤立了,这要去哪里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