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没想到兄弟拒绝的这么痛快,又叹口气道:“这倒是,你初做都头,脚跟还没站稳,可别被人家寻着把柄。”
武松笑道:“这事容易得很,不用我帮,只要刘大姐嫁了人,张大户自然不惦记了。”
武大有些发愣:“嫁人不是过门槛,哪有说嫁就嫁的?张大户是恨上她了,就算嫁了人,也不会让她好过。”
“那就嫁个有根基的,让张大户不敢动。”
武大越听越觉得离谱,有根基靠山的会娶个寡妇?脸上还好大一条疤。
武松见点不醒武大,索性直言道:“倘若刘大姐与哥哥成了家,张大户再不敢寻她麻烦。”
武大顿时呆住,他生得矮小丑陋,知道没人能看得上自己,因此从没动过这样的念头。这话被武松说出来,他觉得对刘寡妇是好大冒犯,便道:“武二莫胡说,取笑你哥哥不成?”
武松道:“我哪会取笑哥哥,人心对人心,过日子不是只看一张脸,哥哥若有意,这事我去和刘家说。”
“你莫要去!”
“有什么去不得,莫非你不想帮刘大姐?”武松道。
“谁家女子肯嫁我,没得叫人笑话。”武大嘟囔道。
武松道:“男婚女嫁,哪个敢笑话?过得好了,只叫他们羡慕!”
武大摇了摇头,不知说什么好,端着洗脚水出了屋,回到自己房中,这一夜又没睡安稳。
次日,武松早早去刘家饼铺相迎,见“刘家饼铺”的招牌被人用红漆泼污了。唤出刘寡妇与婆婆来,两个女人连半点怒意都无,她们早已心灰意冷,两个寡妇怎么与财大势大的张大户斗?
武松迎二人出来,道:“婆婆,大姐,昨日辛苦了。”
刘婆婆是个爱说话的,忙道:“哎哟,都头怎么迎到家里来了,咱们可担当不起。”
武松道:“也算帮我兄弟俩治家的,自然不是外人,该迎。”
三人一同向武家走,刘婆婆不禁长吁短叹起来,只说日子难过,饼铺都开不下去。
武松道:“大姐嫁个有靠山的,这饼铺能开上一世。”
“都头取笑了,福薄命苦之人,有什么能被人看上的?”
武松道:“我哥哥也是个福薄命苦的,偌大年纪不得安家,婆婆识得人多,有那相称的介绍一二,武松感激不尽。”
刘婆婆咂摸咂摸武松的话头,不禁心中通亮,若在从前,武大自然入不得她的眼,可如今不同了!武二做了都头,清河县哪还有人敢惹武大?
武植人虽丑陋,人却安分老实,只是不知媳妇心里怎么想……刘婆婆用余光瞄着自己媳妇,刘寡妇佯作听不见,只闷头前行。武松再不说话,先埋了这根,回头她们自会商议。
这一日武家厨房甚是尴尬,武大与刘寡妇心里有事,目光相触都似犯了大忌,只刘婆婆一句句试探,教二人好不难堪。
第三日,一天活计忙完,武松以相谢为由,强留二人坐下吃饭,饮了两杯酒后,武松径直道:“哥哥是个不会说话的,心地却纯善,刘家大姐我也熟稔,你两个都是行遍坎坷的,若不嫌弃我哥哥貌丑,便当个正事思量。倘若这事真成了,有我武二在,定保得这一家平安圆满。”
武大与刘寡妇一齐红透了脸,刘婆婆道:“都头逼得紧,容咱们仔细思量。”
武松笑道:“休怪我话直,金童玉女要相配,老树枯藤也想周全,都是男女事,哪有高低之分?咱们粗人学不了相敬如宾,却也能做贴心人,有人相伴,就免得一世孤独。”
这番话说完,三人俱都沉默不语,心里却敲起鼓似的。
武松伸脚在武大腿上一碰,武大受了弟弟的鼓舞,举起酒杯红着脸道:“走街串巷许多年,没一个人正眼看过武大,只刘大姐心地最善。在武大眼中,刘大姐也比旁人美得多,只是自家粗鄙丑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痴心妄想了!”说罢一饮而尽,眼圈也渐渐红了。
刘婆婆心里早就情愿,只是不知媳妇心思,急得心中冒火,也陪了一杯。只听刘寡妇低声道:“武大哥,奴家可没……可没说过不愿……”
武松朗声大笑,扑倒在地便拜了几拜,声若洪钟道:“长嫂如母,从此后俺武二便有家了!”
“只是我有话要说。”刘寡妇一句话,三个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嫁便嫁了,只是婆婆家中已无亲眷……我与婆婆相处数载,相依为命也有二年多,比亲娘也丝毫不差。”刘寡妇攥住婆婆的手,道,“我总不能一嫁了之,叫婆婆孤苦伶仃,年岁大时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刘婆婆也动了情,哭道:“我的好闺女,你过得好便万事大吉,还惦记我做什么?”
武松道:“大姐多虑了,这并非什么难处,我家屋舍多得是,尽管搬来便是。若怕人说闲话,到时武松认婆婆做个干娘,与自家长辈一样养老。”
这话一说开了,酒桌气氛立刻融洽起来,武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娶妻,心中欢喜自不必说。刘寡妇婆媳两个已被张大户逼得走投无路,自身又有缺陷,因此也不嫌武大貌丑,有了武都头这个靠山,至少不会再被人欺凌。
待到谈及婚嫁,武松坚持要依照“六礼”置办,纳彩、问名、纳吉、下聘、请期、迎亲一个都不能少。武大是武家长子,这可马虎不得。只是寡妇改嫁,需守丧三年,因此这一切都要等到明春才能操办。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戌时,两兄弟又将婆媳二人送回饼铺。
武松次日到了县衙,刚在兵房坐定,孙机密满脸堆笑走了进来,深施一礼道:“贺喜武都头高升,咱们也是旧相识,盼今后多关照些。”说完在桌上撂下一个布包。
武松起身道:“孙机密客气了,同在衙门做事,理当相互关照。”
得知武松受知县青睐做了都头后,孙机密本就不多的报复心顿时烟消云散,唯恐武松记着前仇,见武松如此好说话,心中大喜,又奉承几句才告退了。
武松掂了掂手上布包,至少也有七八两银子,不禁暗叹,寻常百姓一年也攒不下这些钱,县衙中一个小小的机密油水也不少。
片刻后,武松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到齐,武松拎几个石锁叫他们各自操练,又去寻关衙役。
“刘家饼铺的牌匾前夜被人泼了漆,晚上寻人盯着些。”
关衙役一喜,当即应下,做衙役的就怕无事可做,清闲是清闲了,但没有钱财入账啊!他知道这是武松故意抬举自己,倘若有朝一日能升迁节级、押狱,好日子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