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话就难免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立时疼得他眉毛都扭成了蚯蚓状。
钱家人对他下这么重的手,自然是恨急了他,若还巴巴地上门借大夫看病,岂不是还要被人笑他傻。
他虽然理解钱家人的愤怒,但下这么重的手,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罢了。
从今往后,他也不欠钱家的了。
然则一想到今日即将举办的婚事,张明远就觉得无比心痛。
他断了腿,又伤了脸,期盼已久的婚事眼下也只得暂缓。
不知为何,他莫名就有了一种他与元娘的这桩婚事可能要保不住了的感觉。
钱家人挑在这个日子整治他,怕是存心要他今日娶不了亲。
难道是企图坏了这一桩婚事,好叫他娶钱三小姐不成?
张明远一想到这种可能,心里的那一点气恼,便像充了气的气球似的一下子就膨胀起来。
钱家人仗着家中钱财,敢这般害他,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见兄长醒来,张明亮就止住了哭声,又见大哥被人打得浑身是伤,没一块好肉,心中特别气愤。
小少年怒火上涌,冲动地道:“大哥,你告诉我谁打你?我找他报仇去!”
脸都哭花了的张小妹,也哽咽着道:“大大哥,你别死,我好怕啊......”
娘说她活不长了,要她以后乖乖听大哥跟嫂子的话。
如今大哥却被人打的半死,若是大哥有个好歹,嫂子又未过门,她跟二哥可怎么活啊?
“好了,你们别担心了,大哥没事,这都是皮外伤,养上几天就好了。”张明远脸有些僵硬,随便安慰了弟妹两句。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环顾了一圈,慌忙问道,“明亮,娘呢?娘没事吧?”
他娘的身子十分虚弱,再也经不起一点惊吓了,可别被他吓坏了。
卸了门板回来的林大伯,避重就轻地道:“你娘在屋里呢,走,先抬你去看伤!”
张母的身子也就那样了,还是明哥身上的伤要紧些。
这会虽离医馆开门还早,可如今医馆人满为患,不是去了就能看的,都须早早去排队。
于是乎,断了一条腿的张明远无助而狼狈地躺在门板上,被林大伯带着兄弟与儿子轮换抬着,去了医馆看伤。
今日的婚事也随之取消。
*
这一日。
无事一身轻地林幼卿安心地睡到自然醒。
奇怪的是三个香也没叫她起床。
甚至她都起了,那三个还没醒呢。
整个宅子安安静静的,仿佛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似的。
联想到昨夜来过的苏绍安,估计找上她之前,先对厢房里的三个丫头动过什么手脚,让她们睡的格外沉。
林幼卿飞快穿好衣裳,跑到厢房外,使劲敲门。
一面敲,一面喊:“丁香木香兰香,你们醒了吗?”
要不是能力不允许,她都要破门而入了。
“醒了姑娘!”
还好,里面随即就有了回应。
林幼卿拎起的心顿时就稳稳地落下了。
不然,她就要穿门而入,直接进去查看情况了。
“啊!怎么都睡到这会了?完了完了,会不会误了姑娘的吉时啊?”这是木香一惊一乍地声音。
“怎么就睡死了,这可怎么办?”
“对呀!咱们怎么都睡死了?”
屋里骤然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与懊恼声。
林幼卿不觉莞尔,隔着门安抚道:“没事没事,你们不着急,阿奶不也没过来吗?”
抬眸望了望东方鱼肚白的天色,估摸着林老太太差不多也该过来了吧。
这已比原定的时辰晚了一大截去。
今日,那边宅子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
果不其然,婚事如预料中的那样临时取消了。
张明远被送去医馆医治后,林老太太这厢“哎呦”一声,才恍然想起孙女那头还不知情呢,急急赶来告知了原委。
恐孙女心里不好受,并着意安慰了几句才离去。
林幼卿没有觉得遗憾。
也不觉如何欢喜。
在听到祖母说至张明远被打断腿,浑身是伤地被丢在宅子门口时,心脏不由一颤。
那个苏绍安下手也未免太狠辣了些?
不会是把在她这里受的气,都招呼在了张明远身上了吧?
林幼卿莫名有些心虚,关心了两句张明远的伤势与精神状态。
又问了张母的情况。
得知张明远已被大伯他们抬去了医馆,昏倒的张母也醒来了,只是脸白的跟纸一般骇人,无声地落泪。
又不免替张母捏一把汗。
但也仅此而已。
林幼卿并不后悔。
她不愿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同样也极其抵触任何人把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人各有命,她不愿过多介入他人的因果。
*
七月初九这一日。
虽然妹妹被好友拐跑了,但心宽体胖的钱思安依旧应邀前来出席好友的婚礼,却在林宅门口正巧撞见就医归来的张明远。
本该披红挂彩春风得意的新郎官,却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被人抬着。
一脸阴郁,一条腿还绑着夹板。
钱思安犹遭雷击,大张的嘴巴能吞得下一枚鸡子。
“这这......子树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了!
那一脸的吃惊并不似惺惺作态,张明远不由疑惑起来。
难道真是他错怪了钱兄?
这事是钱父瞒着自己儿子动的手?
张明远压根不去想除了钱家还有谁会冲他动手。
虽猜想可能不关钱思安的事,但张明远心中的芥蒂却没那么容易消除,待他就没了先时的亲近,只淡淡地道:“今日婚事暂缓,钱兄请回吧。”
“啊,婚事暂缓?为什么啊?”
话一出口,钱思安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就是再怎么欢喜,再怎么震惊,也不该说话不过脑子。
这不摆明了明知故问,在好兄弟的伤口上撒盐吗?
当即便极力挽救道:“哦,子树,你,你伤势如何?大夫怎么说?没说打不打紧呀?要不我让小厮回去请杨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碍事,养养就好了。钱兄还是先回去吧。”
这副冷淡的态度,让钱思安颇为受伤。
心道:我还没怪你拐走我妹妹呢,你怎么反倒与我疏远起来了。
这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