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巷,林家租住的二进宅子。
商讨了有一个时辰,林阿奶见张母神色有些困倦,便止了话头,劝道:“今儿咱就先说到这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安排完的事,也快到饭点了,你先歇着,我出去瞧瞧。”
张母聊得兴起,刚还不觉得,这会倒真觉得累了,也不坚持,心情很好的样子,道:“好,听婶子的。”
祖孙俩出了西厢房,林幼卿低声跟阿奶说了明日的安排,得到她的首肯后,就告辞出来了。
就在她即将回到小宅子的之际,街上变故突生。
“包袱,还……还我……”一男子一面有气无力地喊着,一面身形踉踉跄跄地追赶着前方的三个乞丐。
那些乞丐虽体型干瘦,个头也不高,却比后面那位体型魁梧的落魄男子腿脚利索多了,包袱到手后,没几下就溜得不见了人影。
而那名男子一副极度虚弱的模样,追着追着,竟腿一软跌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劫匪”消失在了街上的人群里。
气得咬牙切齿,握拳捶地。
下一刻,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饿的,那人竟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没了热闹可看,一旁围观的路人也就各自散开了。
林幼卿也想走来着。
不过,那名男子正巧躺在了她宅子门口,挡了她回家的道。
倒也不是不能贴着墙角绕过去,只是她有些纠结。
要见死不救吗?
林幼卿扫视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便走过去,蹲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能喘气。
可见人还活着。
走近了,她才看清,这还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子。
面色黝黑,体魄看起来还算强壮,却又虚弱到晕倒,也不知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落魄到了这步田地。
略一思索,她就在青年半张的手里放了十几枚铜板,扯过他的袖子盖住,便小心地绕过他。
走上两节台阶,站定,举手敲门。
在她起身后,趴在地上的男子,那只握钱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很快,门内就传来木香的声音:“是姑娘回来了吗?”
“是我。”
林幼卿对着门里答应一声。
紧关着的两扇黑漆木门,这才自里面打开了。
关门的时候,木香不经意地瞅见了门口的男子,心里一慌,迅速把门关好。
小跑着追上林幼卿,压低了声音,迟疑地道:“姑娘,咱们门口那人……”
“那人怕是饿晕了。天黑后,如果那人还在的话,就给他点吃的。”林幼卿步子不停地往屋里走。
“哦,好!”木香乖乖地点头。
饿晕这事,身为流民的木香再熟悉不过了。
她也是遇上姑娘后才吃上了几日饱饭,饿肚子的滋味还记忆犹新,但凡见人饿得半死不活的,心里就很不落忍。
进了屋,林幼卿就跟三个香宣布了她的婚事。
“啊,姑娘要成亲了!”木香第一个惊讶地叫出了声,“跟谁?不会是四皇子吧?”
其他两个对视一眼,也都是一脸愕然,又有几分欢喜。
丁香跟她确认道:“姑娘,眼下就要成亲吗?是不是,是不是赶了点……”
事实上,她想说的是,是不是等过段日子,时局太平了再办喜事。
“姑娘真要嫁给四皇子?!”兰香显然更关心主子要嫁的人是谁。
“不是!”
林幼卿忍住抚额的冲动,赶忙撇清。
呃……好吧,这事也怪她。
关于未婚夫的事,她还未来得及跟几个丫鬟说道呢。
不过,记得那日三个丫头初到时,她有跟她们提过自己的定亲的事啊,怎么一听她要成亲,就把她的结婚对象自动脑补成了四皇子?
为了避免再闹出乌龙,林幼卿就把正主张明远提溜了出来,让她们认识一下,并道明了,为何会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与地点举办婚事的原委。
“哦,原来是这样啊!”木香的语气里能听出一丝失落。
丁香仍旧对完婚的时机耿耿于怀:“这也太委屈姑娘了,哪有人家选在这样的时候成亲的?”
“怕不是……想让姑娘嫁进去冲喜吧?”
兰香为人腼腆,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会却咬着唇站出来,对张家给出的成亲理由提出了异议,“我记得,我们镇上就有一户人家,当时也是那家亲娘病重,为了冲喜,就急急忙忙地给儿子成亲,让媒婆在村里四处寻摸好看的姑娘,说只要选中就给五两银子,我娘还准备把我送去呢,只是她没钱讨好那媒婆才没成。
“后来听说儿媳刚进门,那婆婆就病死了,家里人就都说是那儿媳给克的……”
自兰香开口后,丁香就一直留意着林幼卿的神色。
这会,见自家姑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她忙插话道:“冲喜是大户人家才做得出的事,乡下穷苦人家,哪有那个歪心思?再说了,咱们林家与张家一个庄里住着呢,知根知底的,老太太可是最疼咱们姑娘的,哪会给姑娘随便挑个人家就定亲的?”
丁香语气急促,出口的话就有些凌乱,词不达意。
但大体的意思是有了的:这门亲事可是老太太把关的,张家的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兰香脸色发白,局促不安地望向林幼卿,笨嘴拙舌的她想解释,又无从说起。
她真的没有坏心思。
就是忽然想到了这桩旧事,不想姑娘被人骗婚,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在与三个丫头的日常相处中,林幼卿也渐渐摸清了各人的一些脾性,丁香机敏有眼色,木香憨直本分,兰香腼腆寡言,做事皆勤快肯干。
可能是她们于家中甚少感受过温饱与温情,故此很珍惜如今轻松饱暖的好日子。
对她这个主子既感激,又忠心恭顺。
她们的那些话,也都是出于善意。
见丁香与兰香怕惹她不高兴,小心地试图描补,林幼卿觉得她要是再不出声,误会怕是就更深了。
她笑了笑,道:“兰香说的那样的人家确实有。不过张家的情形不一样,家里病的病,小的小,确实需要长子早点成家来支撑门户。”
这一点,但凡了解张家情况的,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瞧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