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劈开天际,黑夜瞬时亮如白昼。
委身蹲地,双手拉着石制护栏不松手的沈玄清被吓得瑟瑟发抖。
幼时,由于需要养家糊口做生意的原因,漆曼经常忙到很晚才回。
彼时,沈父过世不久,所以,大部分夜晚都是她自己独自度过。
每逢电闪雷鸣的日子,她便早早蒙着头睡下,直至有一次闪电劈熄了卧室的白炽灯泡,她被吓得从被窝里窜了出来,抱着桌腿不撒手。
自此,但凡打雷的日子,她就特别没安全感。
此刻,纵使周遭人流涌动,她亦觉得可怖又害怕。
和她在此处一起避雨的男子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弯腰试着安抚她:
“怎么?你怕打雷?不用怕,电闪雷鸣都是自然现象,过一会就恢复正常了。”
抖如筛糠的沈玄清仍呈现双臂护头的姿势,闭着眼问:
“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男子借着闪电的亮光打量四周情况,叹了口气说:
“情况不太好,前面桥塌了。我们真是福大命大啊!”
唏嘘之际,视线掠过两个拉拽的背影,又忍不住叹道:
“哎,那边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别人都惜命往回跑。他倒好,非要往前冲,得亏那个警察拦住了他。”
闻言,沈玄清下意识地从捂脸的指缝中去看那边的情况。
忽明忽暗之际,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似溺水的人寻到一丝氧气,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勉力直起身,双手挥舞着大喊:
“边城,边城!我在这里!”
见状,一旁的男子愣了几秒,似是没有想到他口中的“傻子”是旁边这姑娘的朋友。
于是,他也加入了远程呼唤的队列,振臂高呼:
“边城,边城。你朋友在护栏这边!边城,边城。”
此刻,脚步拌蒜的男人渐渐恢复五感,男女声的叠喊也落入耳畔。
李警官比他先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兴高采烈道:
“这下好了。小沈在那边,她没事,快,快去找她!”
说话的同时,他拧开手电筒,给男人照路。
视线恢复清晰,边城强压下心头的炸裂感,循声而去。
沈玄清这边话音还未落地,男人便径自冲到了她面前。
一时之间,两个落汤鸡谁也没有说话,耳畔似安了消音器一般,除了彼此的呼吸,余下的皆被消弭。
定了定心神,边城兀自抓过沈玄清的胳膊,上下打量:
“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由于太过紧张的缘故,声音略带嘶哑和颤抖。
沈玄清定定地看着他,食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我没事。”
声音入耳,人就在眼前,边城这才觉得真实。
行动先于意识,他猛地一下将人合入怀中,颤抖着骂人:
“沈玄清,你他妈吓死我了,知道吗。人吓人,要吓死人的。没有下次了,胆敢有下次,老子把你铐起来!”
男人的胸痛温热又湿濡,隔着冲锋衣,沈玄清听见了强有力的心跳,“咚咚咚”,节奏有点乱,但足以安抚人心。
宛如被飕风巨浪袭击的船只找到了停泊的港口,沈玄清蓦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一旁的男子煞风景地开口:
“那个,这位美女,你朋友也到了。你看,我们这追尾的事......”
话语落地,沈玄清这才记起旁边还有陌生人。
她不自然地将耳边碎发别至耳后,笑着回应: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就真的出事了。”
半小时前,由于被追尾,所以她不得迫停车辆。幸好,对方也是个极其明事理的人,不但主动下车和她协商赔偿事宜,还建议先不要开车,等路况好点,能见度高点再动身。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福祸相依,如果没有交通意外,她或许就真的就开到了断桥的地方。
沈玄清将事件的始末都交代了一遍,边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同时,也仍然心有余悸。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曲起食指磕了对面人一个响亮的栗子:
“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任何事都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这极端天气,你还冒雨前行,不要命了你。”
沈玄清“嘶”了一声,面上讪讪,却是极其难得的没有顶嘴。
愣神之际,一个头盔递了过来:
“戴上,我们回家!”
见她还在磨蹭,男人“哐”地一声给她戴上,又俯身给她扣搭扣。
透过头盔的透明挡板,沈玄清看到了那个22岁的少年边城。
他身上、脸上经常挂彩,却仍不妨碍他有最明亮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一汪星河,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跨上机车,抱着男人劲瘦的腰肢,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夜风和雨帘时,沈玄清蓦名觉得心安,好似一切都回到了22岁。
真好,她喜欢的那个少年此刻正被她拥着,漆曼也还在她身边,如此,便是她的圆满。
感受到腰腹处一紧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微侧头笑道:
“沈玄清,怎么,害怕了?还是,你想占哥便宜,想占便宜直说,别偷偷摸摸。”
她这边还在抒情,却不知某人已经走进现实,浓烈的情绪被冲散,沈玄清放平嘴角:
“别说话,你可真煞风景!”
男人勾勾唇,脚下加速:
“沈玄清,坐稳了,我带你回家!”
话落,沈玄清顿觉身体在空中急速漂移,有微微的失重感,只是,这次她抱紧了浮木,所以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无以言表的快感。
念大学那会看过刘德华和吴倩莲演的《天若有情》,当时,有一幕情景让她直至现在也仍记忆犹新。
刘德华砸橱窗,偷了一套婚纱给吴倩莲穿上,后来,他骑着摩托,带上吴倩莲自人海中风驰电掣般穿过。
明知没有前路,却仍义无反顾让玫瑰在最危险的时刻盛开,大概就是彼时摩托车上最纯质的情感吧。
此刻,眼前的景象与电影画面重合,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穿着婚纱的新娘吴倩莲,对怀里的男人无限度依恋和信任。
思及此,她又默默嘲讽自己的胆小和耳根子软,于是,在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中,她缓缓闭上眼,将身体所有的重量交付于双臂中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