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紫心如抹布一样拧成一股,疼的瞬间大汗淋漓。
郝唯颜别有深意看了眼林愿,轻轻去拍陈十紫脊背,“你别激动,你不能再这样了,你要是再做手术身体就垮了,深呼吸,放轻松。”
陈十紫捏着心口照做,过了那个劲小半会儿,她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瘆白的脸蛋却忽然一片冷静,鼻尖挂着汗,以一种疯狂的镇定说:“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人走了。
陈十紫钻进阴冷的被窝里,在晚霞的照耀下,蒙着头,痛哭,咬着被子,浑身颤抖。
***
林愿和郝唯颜在铺满霞光的幽寂走廊里并行。
郝唯颜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看林愿:“现在你们王氏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在微博上挂,外面现在不知道小紫就是你老板女友还好,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各种扒!不利于人养病。你不如跟你们老板说说,把人早点带回家安静养病算了。都经了一遭生死,还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林愿一想陈十紫现在的状态,也深深叹了口气,能把这两人撮合到一起就好了。
6月12号那天,王黎雾早8点下飞机,林愿不到6点就来医院问了嘴,他以为陈十紫还会回避,结果一到病房,人早早就坐在窗户边候着了。
诧异之余,他还感到有点乐。
这故事九曲回肠的,总算能开朵花了吧。
载着陈十紫去机场接人,林愿透过后视镜,看到后排的陈十紫一直低着头神色恹恹的,但那嘴唇好像在泛着润润的光,平常的惨白完全被草莓色的红取代,心里不由得一乐。
小姑娘家家嘴上再不显,行动却很诚实么。
整的他这一大早心情也晴朗了许多。
耐不住又嘱咐:“小紫,要听医生的话,你待会千万不能激动知道吗?日子还长着呢,有你们天天见面的。明白不?”
“嗯。”陈十紫纤黑的睫毛垂的很低,初夏清晨的凉风抚在眼皮上,她感到眼睛上好像盖了层柔软的轻纱,遮的整个世界如梦似幻,如露似电,如氤氲着雾气的森林浮现彩虹,如漆黑泥泞的沼泽泽备出小花,不真实,像踩进了棉花里。
她不知道见面该说什么。
林愿开车很稳,不知不觉就到了机场,7:10分。
下了车,就瞅着一堆记者在外面架好设备等着,林愿一看就怵了。
“靠!苍蝇吧这,让不让人活了。”
他看了下今晨微博热搜,榜一:【王黎雾回国】。
头大了。
“小紫,不行你在车里等着吧,我看这架势不好弄。”林愿脑袋探进车门,一脸为难说。
陈十紫扬了下笑,“不用管我,林愿哥,你去吧,我没事。”
笑容很恬静,像是笼在云彩里,看过陈十紫工作中的专业拼命,对王黎雾的死命挣扎抗拒,医院里又那么憋着心事寂静,林愿还没见过这小孩这么像一个邻家妹妹过,乖的像一颗大白兔奶糖,看起来就很软很粘牙,也很甜。
老板看了不知道得心软成什么样。
林愿觉得自己操着卖白粉的心,挣着卖白糖的钱。
姨爹式笑了。
他走了。
***
外面记者一大群,一坨一坨跟蚁群一样,个个脸上写着【KpI还没达标,王黎雾你赶紧出来】,林愿呼了口气,小跑着躲开记者闪进到达大厅。
飞机晚点了。
8:20人才到。
李叔推着轮椅,林愿火急火燎跟在旁边,提醒,“总裁,记者在外面。”
王黎雾脸很苍白,神色却冷峻,眸底一贯阴冷,睨看林愿,眉梢一扬,“走就是,怕什么?”
她说话慢悠悠的,带着一点审视,像巨蟒在吐着蛇信子,唇齿间全是幽翳危险。
林愿心头一紧,感觉对方眼里的那种生杀予夺的阴暗感好像更重了,他觉得胸口蓦地发闷,不舒服。
他看到了一丝不信任,林愿脚步顿了,讶异去看李叔,李叔一张硬朗的脸岩石般八风不动,林愿心里咯噔一下,脸都白了许多。
他怔怔跟着轮椅往外走。
记者们被保镖挡着,提问声一波高过一波。
“王小姐,请问您之前坠楼是被害还是意图轻生?”
“王小姐,您还会站起来吗?”
……
“您是因为什么自杀的吗?”
听到『自杀』二字,王黎雾眸底闪过阴寒。
林愿也明显感到对方对这两个字的强烈抵触和反感,心噗通噗通慌跳。
想什么来什么,一抬眸,就看到明亮宽敞的到达大厅里忽然出现一个熟悉身影。
女孩在白色的罗马柱边局促站着,里面穿着一条膝盖以上的象牙白纯棉提花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黑色宽松牛仔外套,脚腕上露出一截白白的袜子,脚下套着双黑色小皮鞋,很甜美好看,是精心打扮过的,却一直手攥着牛仔外套下摆,隔着20来米远,静静朝他们看。
黑色的齐刘海下,漂亮杏仁眼里,似乎有紧张,有小心,还有隐藏翻腾的悲痛、后悔和自责。
看的人心都揪在一起,林愿视线匆忙移向轮椅上的阴冷女人,发现对方不为所动,心陡然响起不安。
李叔推着王黎雾严肃朝前走,陈十紫一直在那儿看,生离死别,眼眶慢慢浮出了泪,或许是激动。
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王黎雾眼底一片漆黑、残酷、阴冷、无波无澜。
3米之隔,保镖忽然脸色一沉,朝陈十紫不耐挥手低斥:“让一让!请让开!!”
王黎雾眼底随之亦闪过烦厌。
陈十紫捕捉到对方的厌恶,浮泪的瞳孔愣了片刻,随即愧疚低头自责不已,捏紧衣摆,脚没反应。
“让一下!!”一个体格高大的保镖直接跨步上前,粗壮的胳膊轻轻一抡,虚弱的陈十紫直接被掀地向后踉跄,幸好有个罗马柱挡着,不然就得直直摔倒。
林愿急了、惊了,“她有病,你干什么!”跑上去赶紧把陈十紫扶住,担心问:“没事吧,小紫?”
见陈十紫怔忪往他背后看,他回身,只看到王黎雾眼底全是陌生、阴冷、烦躁、不耐,没有半分熟悉和感情,他眉头不由一跳。
“再磨叽不用来公司了。”王黎雾那两片红唇残酷冷漠翕张起来。
林愿噎了。
一群记者闻风拍照,被差点掀倒的陈十紫赶紧整理衣服裙子,作无事状,对林愿扬笑,“林愿哥,你先走吧,我没事。”
她的牙齿很小很白,单边嘴角还点着一颗小梨涡,很乖很甜,如今身体有些弱不禁风,涂了唇膏也掩不住脸上苍白,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被洗的水亮亮的,很耀眼,很自责,漂亮的眼眶憋着滚动的泪花和竭力克制的复杂情绪,嘴角却始终牵着灵巧甜蜜的笑。
矛盾的情绪在她脸上完美呈现,林愿从那双黑莹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不可明说的强悍执念,似乎主人心里有着某种深刻的坚定,琢磨着什么事,什么都肯做,什么都乐意做。他动容了一瞬。
低声怜悯宽慰:“你先等等吧,我忘了告诉你,总裁她伤到大脑了,人可能记不全,我送你回医院。”重重悲叹,这事儿可怎么收场啊。
李叔推着王黎雾已经撇下他绕路走了。
陈十紫眼泪花还在翻涌憋,但神色显然震了一下。
“你是说她忘了我了?失忆了?”一字一句缓慢求问。
林愿吁了口气,“不是失忆,我听那边助理说,会恢复过来,只是需要些时间。腿也会站起来的,你别怕。”
哇……
陈十紫一下哭出了声,没憋住,赶紧用手盖住脸,泪水从她指缝疯狂钻出,吧嗒吧嗒往机场大厅地上掉。
这世界上的道理就是这么直白,你不珍惜,噌她就没了。
“别哭了,总裁她一定会记住你的,只是需要些时间。”
陈十紫哭了一两分钟,兀地哭声戛然而止,她双手抹了把泪水,喘息,转瞬逐渐冷静。
“林愿哥,帮我个忙吧,安排我见见她,我想要确认件事。求你了。”
“什么时候你想去?”林愿目光悲悯。
“尽快。”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