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是他。”
时予摇摇头,指了指容不尘:“他告诉我的,你很厉害。”
由衷的赞美,素卿看了看容不尘,转过头来,望着时予的脸,霎时间染上红晕。
姑娘的羞怯,惹得时予哈哈大笑。
“今儿个不谈其他,就喝酒!绿芜可说了,你是小有名气的酒娘,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评价其他酒家的。”
“你认识绿芜?”素卿吃惊。
时予点点头。
“那她怎么样?过得还好吗?”无意识扣紧酒杯,素卿在担忧。
时予含笑:“放心吧,好着呐,昆仑山灵气十足,十分适合她修炼。
那山脚十里桃林,你这桃花酒的手艺,她没忘。”
闻言,素卿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反倒时予无形中添了几分心事。
她来找素卿,不光光是听了容不尘的建议。
从妖界出来,她要去找素卿,容不尘就几乎知道她有事要确认。
他并没有过多询问,只把那日晕倒后,素卿当日离开一事说了,他们这才转道于此。
在所谓的前世,她这一手酿酒手艺,便是出自素卿之手,怎么着她也算是她的半个师傅了。
加之混沌钟里得到的消息,时予大胆猜想,阿莲那时强弩之末,为何非要劈出一缕精元救即将灰飞烟灭的尧卿?
这尧卿乃是尧无图躲命的替身,阿莲犯不着破坏这兄妹俩的命运。
除非,这个尧卿身上有十分特殊的东西。
阿莲,一个精明的女神,在那个战争胶着的时间,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值得深思的。
直到容不尘说起过去,她这才知道,这个尧卿何其坎坷。
论其学识修为,并非就低于兄长尧无图。
只是,俗世的独木桥上,她背着族人偏见的包袱,注定过不了桥。
这后来,一招替命,死而复生,不变的容貌,她在人世间辗转万年,就连复活的背后都是藏着秘密。
想到这里,时予猛干一大碗酒,清酒并不暖心,她喝得心口处酥酥麻麻的。
她们都是阿莲棋盘上的一步,唯一不同的就是,素卿得神护命,可以重来一次,而她时予,没有这个选择。
“喝!”
倒满酒,站起来,敬了素卿,时予说:
“不要原谅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尧氏一族不配得到原谅,尧无图更是!
即使他别无选择,可终究选择牺牲了骨肉血亲的妹妹,他不值得被原宥。
听懂此话的素卿,两眼红红的,泪水在打转。
她的委屈,被搁浅了万年,终于有人看见了。
碰杯,素卿道:“你也是。”
不论往后如何,前世几许,辜负她们的所有,都不值得被原谅!
时予却愣神了,旁边的容不尘沉默了,无声的伤情,只有他俩知道。
容不尘很清楚,他就是那个辜负了时予的“所有”之一。
他活该被冷落,只是这几日心底深处总有期盼,祈愿得到时予的原谅。
这点属实龌龊,男人埋下头,苦笑一声。
妄想之所以是妄想,都是无妄的,是没有结果的。
仰头饮下一碗酒之前,时予对自己说:
我也不想原谅他们,可是啊,我必须得原谅,连同我自己。
她要原谅,原谅容不尘,无论是假前世的容不尘,还是现在的魔尊,因为容不尘就是她重来一次的勇气。
即使那份情意是虚假的,她曾经也哭过笑过,受益颇多,所以她要原谅。
其二,她还要原谅自己,原谅自己原谅了过去。
迷雾被揭开,时予曾崩溃、绝望过,她恨自己为什么屈服,为什么偏偏就是她来做那件事!
只是冷静过后,她就释怀了。
时予从来就不是遇事怕事的姑娘,迎难而上是她的底色之一。
时予不是孬种,逃兵不是她的性格。
比不得阿莲的心好,该记恨的人和事,她都一一记着,当然在此前提上,她首先要做的是原谅自己。
这世间什么事都重要,唯独自己是重中之重。
因为原谅了自己,所以她很快就从发现真相后的痛苦中迅速走了出来。
何况,这能让阿莲献祭自己,不惜布局万年之久的六界,她还没有好好瞧上一瞧!
从酒肆出来,外面天色稍黑。
凛冽的冷风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一个乞丐匆忙地跑过。
乞儿衣衫褴褛,身形瘦弱,勾着腰赤足奔跑。
突然,转角处一辆精美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乞丐躲避不及,被马车撞倒在地,他怀里的硬馍飞到地上。
“吁——”
马车戛然而止,车帘掀开,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姑娘。
姑娘面容姣好,眼神中透露出关切和焦急。
她急忙跑到乞丐身边,蹲下身子,轻声询问他的伤势。
乞丐痛苦地呻吟着,身上有多处擦伤和瘀伤。
姑娘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擦拭着乞丐的伤口,并转头叫唤马夫将乞儿抱上马车。
乞儿不愿意,挣扎着要下来,说是要赶快回去给爷爷送吃的,爷爷已经许久未进食。
时予望着地上的馍,耳边是素卿的声音:
“缘分从此定。”
“何意?”
素卿指着还在忙活的姑娘:“他们要去的医馆,那里面的坐诊大夫,与这姑娘情定三生。”
“凡胎肉体的,你窥探他人命运,对你无碍吧?”
姑娘快要哭出声,强势喊了马车驾马远去。
时予走过去捡起地上邦邦硬的馍,身后是素卿的回答:
“攒了万年了,还没怎么用过,死不了。”
这万年来,她换了一具又一具肉体,从来不曾使用过卦术,还不至于到达头破天机就死的地步。
“是吗?那感情好,晚间我就去找你。”
“行啊,”
素卿走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硬馍,问:“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一个地方?”
夜幕笼罩着破旧的城隍庙,阴冷的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在庙内的一角,干枯稻草蒲铺成的床上,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瘦小老头。
他的面容憔悴,眼神黯淡无光。
俩姑娘走进城隍庙时,老人微微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素卿蹲下身去,听见老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我的孩子……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
回握老人挣扎去那馍的手,素卿温声道:
“那孩子没事,擦破了点皮,现在在医馆。”
老人的神情松懈:“求求你,收留收留我的孩子,毛孩儿很乖,求姑娘给一口饭吃,老头子就只走到这里了!”
撑着气要爬起来,素卿按住,点了点头,老人微微一笑,道谢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去了。
角落里放着块叠好的毯子,那里是一个孩子大小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