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特:“斯内普教授,您不休息吗?”
稚嫩的声音打断斯内普的思考,但望过去看到的不是洛斯特装出来的可怜,而是撑着下巴时长袍下落,露出的那截小臂上刺目的痕迹。
斯内普:“等你能照顾好你自己了再考虑别人。”
他走到床边,指尖点了点她露出的那截胳膊。洛斯特顺着手指的方向低下头,才注意到那片痕迹依然留存。
她以前不怕疼,现在对疼的感觉不那么清晰,所以即使之前就有所察觉也一直没放在心上。
洛斯特:“只是看着有些夸张,其实不疼。”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袖子落下来就遮掩去伤痕,斯内普却和她意见相悖,他转身就出了门,洛斯特猜测他至少不会随身带一罐白鲜,而且还确定她的身上也不会有。
她安静地坐在床边,前后晃着脑袋,手掌落在腿上,指尖戳点,感觉并不清晰,像是隔了几层厚被子被人推搡一样,迟钝又模糊,所以克拉科家的人都这么变成木头人,然后一梦不醒吗,从此在梦境之中进行此生最后一场冒险,直到滴水未进的身体彻底报废,在某一个夜晚,连呼吸都被按下停止键。
好屈辱的一种死法。
真难以想象一群如此忠爱冒险的人会被迫选择这样的死法。
门又一次被打开,是斯内普回来了,手里带着个药瓶,大门被关上,落锁,男人坐在她身侧,洛斯特顺势靠在他肩上,手掌被带起,袖子被卷上去,药膏被涂抹在小臂,又抹在掌心。
洛斯特:“其实真的不疼。”
她观察着斯内普,男人沉默的仔细的在给她上药,那双眼睛注视着白皙皮肤上刺目的红,眉眼拧在一起,手指的动作却又轻了一些。
斯内普总在为她担心,但这是一种很虚无的理解,她知道斯内普在担心,从表情揣测,从语气推敲,从他冷漠的言辞中找到线索,她确实有这样的理解,但很难理解,他为什么担心她,怎么会担心她,又在怎么样担心她。
洛斯特不理解这份担心的根源是她对死亡的蔑视,不曾尊敬,不曾畏惧。死亡只是一种既定的结局,她所需要思考的不是会死,而是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为了什么死。
死亡是人类无法脱逃的一种注定。而她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她不是为了活,是为了死而活。她这一生终究是要为了什么展翅,又要为了什么折翼,在那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之前一切都不重要,而在那之后,一切也都不再重要。
洛斯特:“我总是很难理解,斯内普教授。很难理解你,很难理解邓布利多,很难理解哈利......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谜题太多了,答案总是不够用。”
斯内普的手在她胳膊上短暂的僵住,下一秒又继续抹开药膏,直到他检查过那两只手和两只胳膊后才收起药膏,也帮她把袖子暂时卷起来。
斯内普:“你可以问出来,现在是个很好的答疑时间。”
斯内普对她的态度总是和对别人的有所不同,从最初就是,而现在只是更明显,也许这就是一种注定,分院前的那一眼,分院后的对视,从此就是相互纠缠的五年。
她以前从不设想未来,她觉得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一个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到来,又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够到来的未来,不如把握好当下,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至少现在是真正存在的,是真实的可以掌握在他们手中的,现在的每一步都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而现在她想不出未来,厄里斯魔镜给了她一个指引,一个目标,一个方向,那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也是她所认可的一种未来,但那个未来里不包括她,她以前不在意,现在不明白,那到底所代表的是她一直没考虑过未来,还是说,那个未来里她其实已经不再存在。
日渐麻木的身体无疑是一种拖累,每天早上能睁开眼都是她值得又高兴一天的现实。没人逃得过诅咒,她不知道克拉科家用了什么办法给她续上了这么久的未来,但奇迹不会再一次的出现,她终究会在某个瞬间迎接某种未来。
她从没考虑过一种可能,一种她可能会需要因为什么活下去的可能,就好像她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可能性,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这种思路,但现在,矛盾被摆上台面。
她答应了斯内普,会为了他活下去,可似乎有什么人锲而不舍的叫嚣着,说她不该那么做,她不该那么自私,为了一个人活下去,她需要做出牺牲,为了拯救本该逝去的灵魂,为了他们曾追求的信仰。可,为什么呢?
那些逝去的灵魂并非是她杀的,那所谓的信仰不是她选的,这条命也不是她求着谁保护下来的。
为什么她从睁开眼就在为了别人的期待而努力呢?
洛斯特:“一条命和一群人的性命,不论怎么比较,都是选择更多的人会比较合适不是吗。”
洛斯特很平静的讲出了这句话,尾音都没有上扬,是询问,却并不需要答案,她自己就给出了那份答案。
她在劝说他,也在劝说自己。
斯内普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洛斯特低着头,无悲无喜,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看着僵硬的手指戳弄那双腿,她有多久没有自由的肆意的摇晃着那双腿,坐在那张小桌子上朝着他笑了呢。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洛斯特那种似乎刻在血脉中的自毁倾向又一次在发作。
斯内普和邓布利多在之前就讨论过这个情况,斯内普从很早就有所察觉,洛斯特看起来没问题,但实际上不论是脑袋还是心,都有些问题,而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问题,却很有可能会酿成她的最终死亡,斯内普对此毫不怀疑。
而邓布利多直到不久前才真切的意识到,洛斯特的那种问题,在她的眼里,她就像是棋盘上棋子,是没用上的备用计划,是多余的选项,随时可以被抛弃,随时可以被掩埋,她就是那么看待自己的,也是那么对待自己的。
斯内普:“人命从来不是可以靠数量衡量的。你也从未站在天平上。”
手掌抚摸过长发,洛斯特缓慢的眨了眨眼,她抬起头看向斯内普,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轮廓,浅蓝染上黑,成为更浓厚的色彩。
洛斯特:“我是在阐述事实。”
斯内普:“我也是。”
洛斯特常常跟斯内普聊天,但她总很难在言语的交锋上占到便宜,也总是难以取胜,她很少在同一件事上遭遇失败,但和斯内普争辩本身就是超纲题。
洛斯特:“您不懂我的意思。”
斯内普:“实际上我觉得是你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这次那双蓝眼睛里透露出困惑和郁闷的烦躁,也许还带着质疑。
斯内普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从床上牵起,随着魔杖挥舞,亮光熄灭,房间一瞬变得灰暗,窗帘被拉上,能见度很有限。
一张纸条落在掌心,她低头看去,纸张上的字迹在黑暗中亮着光。只有简单的三个词,能读,但是不会翻译,像是什么咒语,却没有配上描述施法的手势。
洛斯特:“我该怎么做?”
她一边询问,一边抽出了魔杖,带着好奇,和莫名升腾起等等兴奋。
斯内普:“只要像你平时那样。”
这不是个答案,但是个提示。
斯内普:“luceat Stella clara”
每个词都被念的清楚,停顿和咬字都是洛斯特最熟悉的风格,像是在念诗。
洛斯特:“luceat Stella clara。”
随着声音响起,那双手也抬起,就像是曾在那间办公室一次又一次的做过的那样,没有规范的手势,没有既定的线路,只是肆意的随性的挥舞,像是指挥家,率领着只存在于她眼中的乐团,奏响只回响在她耳畔的篇章。
随着魔杖的肆意扬起,星点的光芒显现,连成一片星空,带来一片光明。
斯内普:“即使是魔药学教授的办公室,也能看到星星。”
群星闪耀下,为她带来这片星空的男人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