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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公主,您就这? > 第124章 淮南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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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钦莲自西凉回国后,朝堂上的矛盾便到了几乎无法调和的地步。

作为君王必须兼顾多方,不能过于偏袒任何一方,体现绝对的君主威严与公义。

所以哪怕废除察举、分田、对胡民怀柔等政议均是李询与宋钦莲共同决定的。在实际的推行时,也只能由宋钦莲带头倡议,竭力让李询抽身事外。

事成,她是魏宁帝的刀,替君王披荆斩棘后自己功成身退。

事败,她是魏宁帝的盾,替君王承担起变法失败的责任,背负儿戏朝政的骂名。

保守的世家门阀与权臣们恨透了皇后,认为妖后涉权专政,蛊惑天子,愚弄臣民。他们集体罢朝,逼迫魏宁帝做出让步。

为了调和矛盾,魏宁帝不得不‘疏远’宋钦莲,暂解燃眉之急。

在外人看来,这便是西凉王的国书让皇后失了圣心,是皇后多年来‘私德有失’的自食恶果...

很多年后,李望舒回想起来,才发现母后的死其实是早有预兆的。

那一年,于魏国而言无疑是多事之秋。

新政改革久久未见成效,连年天灾让粮食歉收。

边疆驻守的军队因为粮草短缺,又因不满朝廷剥夺皇后军权,居然受人煽动,发生了哗变。

柔然趁虚而入,养精蓄锐多年的他们,在春末撕毁了与中原的协定,起兵进犯。

大可汗之弟——右贤王亲自带兵出征,轻而易举的夺回了燕然大片的草原。

而魏国内部派系积压已久的矛盾在此刻彻底爆发,被打压七年之久的守旧派世家望族集体抱团,不愿再支持出兵,要求与柔然议和。

魏国的新政不许他们掠夺胡民为奴,那燕然被占领的失地则是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臣子们又怕皇后趁机重新执掌军权,于是集体联名上书弹劾后宫干政。

在魏宁帝打算杀一儆百的时候,宋钦莲却选择了退让。

她以不再踏出后宫半步为代价,换取了世家的支持,暂渡难关。

然后又火速指派了一干可靠的将领北上平乱。

做完这些,她彻底不再过问前朝之事,将所有政务抛给已然不堪重负的魏宁帝,自己却密切关照起永乐公主的饮食起居。

她日日将公主带在身边,同吃同住,无微不至,连公主的甜羹糕点都亲自尝过一遍后,才放心给公主食用。

宋钦莲的小心谨慎并不是多余的,因为那年的秋收,她身边的宫人果真被收买,偷偷在公主的糕点里下毒。

因为有太多人知道,公主的食羹,每一道皇后都会试吃。

他们要杀的,不是稚子,而是舐犊情深的猛虎。

宋钦莲中毒当日,魏宁帝正在郊外太庙秋收祭天,无法当日回宫,便让宫人内帑私库中急调‘仙丹’送去椒房殿。

‘仙丹’是寇国师不久前辞别魏国去云游四方前留下的。

是用天下名贵又罕见的药材,耗费多年才炼制的,能解百毒救人性命。

万幸的是,不喜甜食的宋钦莲没有吃下太多糕点。

宫人们皆说,是皇后替公主挡了灾。

公主毫发无损,只是宋钦莲自此变得嗜睡起来,日日抱病,免了各宫的晨昏定省,天天窝在椒房殿里‘睡觉’。

对于宋钦莲的反常,魏宁帝根本无暇顾及。御医们禀告皇后已无大碍,让李询以为她又是装病躲清闲。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群臣不和,疲于军情国政的他,索性直接住在宣政殿。

表面上要疏远皇后、安抚世家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则是自西凉国公函的羞辱后,他便同宋钦莲暗中置起气来。

年幼的永乐公主在宣政殿门口跪过一次,又哭又闹的要他去看望皇后。

“爹爹,去看看娘亲吧...”

“爹爹,舒舒以后会听话的...”

“爹爹,您不要和娘亲生气了...”

“爹爹...”

“爹爹...”

她的额头,重重的抵在冰冷的宫砖上,又凉又疼:

“父皇...”

“父皇,儿臣求您了...”

“父皇,求您看看母后吧,儿臣求您...”

她求了很久,最终却只等到了魏宁帝一道‘将永乐公主带走’的旨意。

不是魏宁帝心狠,而是若皇后真有事,她自己便会派人来叫他。

俩人同舟共济二十余载,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是有的。

可对于众星捧月的永乐公主来说,那段日子是她这位‘魏宫活阎王’唯一的低谷。

父皇忙于朝政,根本见不到人。母后缠绵病榻,时常昏睡不醒,无力再看顾她。作为年幼公主,她的处境一下子艰难起来。

从一开始的帝后不和,到皇后失势、称病避世,再到陛下连永乐公主都不愿相见。

朝堂上大臣们要求‘废后’的呼声水涨船高,甚至有传闻说永乐公主其实是西凉国公的私生女...

吃人的深宫里最多的就是踩高捧低,见风使舵的人。

在宫里欺负人还不留把柄的法子多的是,尤其是折腾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更是轻而易举。

早上擦脸的帕子太糙,午膳喝的汤太凉,晚上闹肚子想如厕,却叫不到人,给自己当陪读的表姐无过被罚,喜欢的小狗忽然瘸了一条腿...

平心而论,永乐公主远不比哥哥李景昌机敏,她实在钝感。

所以这种天天吃哑巴亏的日子,一直到三皇子带着她与长宁郡主去找皇后告状才结束。

宋钦莲将她送去了太后身边‘尽孝’,自己则继续在椒房殿安静的等待,等待自己命运的终点。

当劳于政务的魏宁帝发现日日抱病的皇后,是真的抱病时,淮南已经下起了多日的大雪。

望着大雪,宋钦莲弯着眼角笑了起来:

“瑞雪兆丰年。”

她笑的心满意足:“明年,终于不再是灾年了,只可惜...看不到了...”

宋钦莲垂头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女孩,蹲下身替她拢了拢雪白的狐绒斗篷。

又轻柔的为她擦擦泪,捏捏女孩微红的鼻尖,在雪中轻叹出白气:

“不要哭啦,每逢雪落的时候,便是娘亲回来看舒舒...”

魏宁帝匆忙赶到椒房殿时,宋钦莲正令宫人将哭闹不止的永乐公主送回慈宁殿去。

“娘亲,我不走,你莫要赶我走!”

稚嫩的双手死死攀住床尾的横梁,几个宫女正一点点的掰开女孩细嫩的手指。

年幼的公主像一只被惹毛的小狼,恶狠狠的冲宫娥沙哑尖叫:

“放肆!你们不许动我!放手!本公主命你们放手,你们都是坏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再碰本公主,定要你们好看啊!”

宫人被她吓住,一时间也不敢再碰她。

看到这一幕的李询与宋钦莲对视一眼后,便心领神会,对红着眼圈的宫人们道:

“按皇后说的,将公主带下去。”

永乐公主被强行抱下去后,魏宁帝便感觉双脚有些发软,连走到她床边的几步路都是虚浮的。

听着女儿渐渐远去的哭声,宋钦莲有些恋恋不舍:

“阿询,我现在什么都放心的下,唯独放心不下舒儿。日后要拜托你...教育好她...护她平安永乐...”

李询听她向自己托孤,鼻尖一酸道:

“我只不过两个月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又为何不遣人告诉我...”

“病来如山倒。”宋钦莲摇摇头,随口敷衍:“战事吃紧国务繁杂,不敢麻烦陛下分心啊。”

“寇天师临走前,留的‘仙丹’,你没有吃?还有太医院开的药,你也没有服用?”

李询一下子识破了她,看着她病殃殃的模样,他忽然自心底生出一股极大的不安与惶恐。

宋钦莲勉力一笑,弱弱的狡辩:

“太医院的药汤太苦,苦的跟毒药似的,我越吃越难受,索性停了,不吃也罢...”

“你这是在寻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们怎么做事的?”发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李询冲宫娥们怒喝:

“皇后不肯吃药,你们就由着她胡闹?”

“不怨她们的,陛下莫要牵连无辜。”宋钦莲吃力的支起身,将所有人遣退,殿内只余下她与李询两人。

“安抚群臣,暂避锋芒,都是幌子...”李询感觉胸口发闷,双眼开始发热:

“芙卿,你又骗我。若不是太医院的姜院正求到我面前,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陛下啊,钦天监说过的吧。四角三龙局,妖后不死,难破此局。”

她搅动天下风云,竭尽所能,靠蛮力扰乱了历史长卷帛画上的一勾丝线,为汉人占尽了先机。

可天道公正,有得则必有失,如今,内政不宁还有连绵的天灾人祸,便是应当偿还的因果。

“你...你是如何知晓此事?”

李询简直不可置信,他明明,明明将此事紧紧压下,又命那些术士不可外传半个字。

满朝文武敢妄议此事者,皆罢黜官爵。可怎么还是叫她知道了?

宋钦莲无力的笑笑,‘请皇后赴死’的折子,早已如同雪花似的,一封接一封的递到了她的凤案前,只是她一直瞒着李询罢了。

“这些话分明是世家编排出来中伤诽谤你的,你怎能因为那些惑众的妖言,去寻死觅活?”

“陛下,我本就活不了多久。而且这么多年旱灾,我们的魏国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现在百官不和,民怨沸腾,他们都要一个说法。他们要陛下拿出一个说辞,我造了太多的杀孽,是最好的说辞...”

“简直一派胡言!”李询当即变了脸色,怒道:

“还有那狗屁的说辞,大不了我去写一封罪己诏,哪儿能要你去给什么说辞?”

宋钦莲摇摇头:

“君威浩荡,不容有失。您是魏国的君主,不可有任何的污点与罪过。您要让百姓与臣子们相信,您就是天命所归。这样他们才能看到希望,能够咬紧牙关、共克时艰...”

在灾年,人心惶惶,最容易生乱。一封罪己诏发出,便是昭告百姓帝王的罪过触怒了上天。

可一位不被上天认可的君王,如何再让百姓与臣子信服?

说完,宋钦莲转而指着书案上铺开的宣纸道:

“阿询,如今我连笔杆子都拿不动了,一会请替我写一封信吧,送去西凉。”

她虚弱一笑,继而又拜托他道:

“你给西凉去封信,同高将军和小北他们说一声,我在军中留好了参军的位置,他们随时可以过来,就挂职在小山的军帐下...”

话未说完,便被李询忍不住打断:

“宋钦莲,你对所有人都一言九鼎,唯独对我,唯独对我言而无信!”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建立一个了不起的国家,我们说好的啊,可你现在,你现在...”

望着宋钦莲憔悴的病容,李询感觉有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喉,叫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宋钦莲接着他的话,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啊,陛下,可是我...我太累了,想歇一会...”

“不许歇!”李询眼圈瞬间红了:

“我们的魏国还没有建成,你凭什么歇着?柔然还没有平定,皇上都不敢歇,你身为将军,怎么可以歇?”

“你是周扒皮吗....”宋钦莲又骂了一句李询听不懂的话,随即又无奈叹气:

“末将怕是要抗旨了...”

“不许抗旨!”李询握住她的手,感觉凉的吓人,这让他声音变得慌乱:

“宋钦莲,你,你...你这人总喜欢骗人,却只逮着我一个人骗。

你骗钱骗我兵,骗婚骗我人。一句‘人人兼爱,天下大同’,就把我这辈子都诓进去了,现在干了大半辈子,又要言而无信...”

“没有!我没有骗你!”宋钦莲忽然强撑着坐了起来,拉着李询的手,声音有些急促:

“人人兼爱的真的,天下大同也会实现的。等实现的那一日,人们会是兼爱的,是平等的,我们的国家强盛又文明,我们仓廉充实,没有战乱,没有压迫...”

“既然是真的,那你就不要撇下我一个人啊!”

忍了许久的泪还是落了下来,李询低下了声音,再难看出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君王模样。

“芙卿,没有你,我是做不到的,你别留我一个人。”

\"对不起啊陛下,可我实在太累了。你看你,又要哭,不许哭了,以后真的要靠你一个人了。”

没等李询再开口,她便猜到了李询要说什么,立刻接上话:

“陛下莫说不行,我信你,你会将我们未做成的事进行下去。”

宋钦莲望着李询,却连抬手为他拭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疲惫的笑笑,语气有些无赖:

“还有一件事我瞒了你,现在要和你坦白。先前你问我,为什么选中了你,我同你说了假话,因为我怕把真话说出来,你这广陵小郎君,又要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