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慕卿,是禹国和政帝的嫡长子,为温德皇后所出。
我自出生起右眼就患有眼疾,无法正常视物,世人皆道我是个不祥之人,虽为嫡长子,但因此与皇位失之交臂。
我的母后也因为生下了一个残疾儿而被我父皇和禹国人民所嫌弃,他们认为,我的出生就是给他们抹黑,是禹国的耻辱。
于是,自我记事以来,就看到母妃常常一人独坐在铜镜面前泪流满面,面对她,我那时不懂,她为什么会比我还爱哭呢?
再长大些,我就从宫女们的口里得知了自己的情况,原来,母后是因为我才哭的啊!
记得那天,母后再次坐在铜镜面前哭泣,我看着她默默的流泪,我的心被刺痛了。
我直接跑到她身边,抱住她哭着问:“母后,我给你丢脸了吗?”
我记得当时她顿了一下,随后紧紧抱紧我温和的道:“卿儿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永远是母后最好、最可爱的孩子。”
听到她的话,我笑了,我就知道那些宫女是骗我的。
可是,到我四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我的母后郁郁而终,我在宫里也从一个皇子变成了一个人人可欺的存在。
离开母后的庇护后,我被宫里的算计纠缠的喘不过气来。
我终于发现,这个看上去很和谐的后宫,其实波涛暗涌,每一次泛起的涟漪都会将无辜的人卷入到深渊里。
说来可笑,世人皆道禹国的历代国君英明,可谁又知他处理后宫时却是极度昏庸的。
他们从来只相信一面之词,哪怕真的冤枉了,他们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道歉。
国君贤明,但那是为天下人,不是为他的妻儿。
除此之外,禹国还有个不成文的做法,那就只要嫡长子死亡,庶子就可以继位。因为传闻禹国的建立者太明皇帝就是通过夺嫡才立国的。
面对以上种种,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渐渐地,我的不再天真,我开始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在我六岁那年,我亲手解决了那个一直欺压我的宫婢,也是那次,我再次见到了我那冷血无情的父亲。
自母妃离开后,我已经两年多没有见他了。在这两年里,我也幻想过父爱,可是,那终究只是幻想,在我杀人的那一刻,我对他仅有的爱就随着那婢女的血液渗透到了地里。
他没有处罚我,因为他忙着处理国事,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就这样看着他慢慢消失在我眼前。
自我杀了那婢女后,宫里的人都害怕照顾我,而我也懒得处理那些事。于是,曾经热闹的淑德宫内,除了那些杂役,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内心冷笑一声,我难道没有了他们就不能活了吗?
于是,我开始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里读书,习武。
我原本以为我是坚强的,可是每每黄昏,我看着那血红的太阳落在宫墙上,飞鸟归巢,我都会不禁落下眼泪,我应该是这个世间最孤独的小孩了吧。
我原本以为我的前半生就这样在这个空荡荡的宫里度过,直到我遇到了她——温华雁。
她为淑妃所出,比我要小两岁。
那年除夕,万家灯火通明庆团圆,我静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不断升起的烟火,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想母妃了,真的好想。
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敲门,我有些疑惑,这种时候谁会来敲门呢。
我不想理会,就任她敲,反正她敲累了就走了。
可是,那人敲了好久,我有些不耐烦了,她是没有听说过我吗?怎么还不走?
于是我气愤的开了门,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
等我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孩,她顶着两个圆滚滚的丸子用那最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什么事?”我不耐烦的开口。
“大哥哥,我……我迷路了。”那女孩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所以呢?”我冷笑道。
“所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小丫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我看着她没有回答,她应该是没有看到我的样子吧,不然早就被吓跑了。
我内心暗暗嘲讽,看着眼前这个干净的小丫头,我内心的阴暗面不断被放大,同样都是那人的孩子,她凭什么如此干净。
于是,我第一次走出了宫门来到她面前,我已经可以想到她被我吓到的模样了。
我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宫灯正好照在我那骇人的右眼上,周围静悄悄的,宫里似乎就只有我们两个活物。
我本来以为她看到我肯定会大声尖叫然后逃跑的,可她却没有看到我的眼睛一样,她笑了,并拉住我的手感谢我。
我被她整的有点懵,她是真的天真还是心机太深了。
她求了我半天,我无动于衷,最后没办法,她只能拉着我往前走,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任由她拉着走。
最后,我们都迷路了,除了她不认路,还有我是第一次出淑德宫,也不认路。
看着手边的小丫头要哭的模样,我皱了皱眉,凭借着地图上的记忆将她送到了她说的地方。
我看着那个地方陷入了沉思,那是淑妃的寝宫,而这个淑妃是那人的宠妃,在我母后生我的那年,他纳了淑妃。
仅仅一年,她就怀孕了,最后就生下了一个男孩,第二年,她又怀了,最后生下了一个女孩。
我看了一眼身旁这个笑容灿烂的丫头,内心一阵恶寒,要不是她们,我的母后怎么会每夜都以泪洗面呢。
于是,我松开了她的手,让她快点回去,她不知道我心里的怨恨,还傻傻的朝我笑了,并告诉我让我等着,她进去给我带吃的。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谁稀罕她的东西!
于是我就快速离开了,凭着记忆,我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宫殿。
我走进了自己的寝殿里,然后躺进了冰冷的被窝。
不知怎么的,我刚闭上眼睛,就想起了那个小丫头,也许是她那清澈的眼睛让自己有些羡慕吧。
呵!她和那个淑妃一样讨厌和虚伪。
我内心暗暗嘲讽道。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是第二天的傍晚,她又来敲门,这次她带着一个食盒站在我面前。
她告诉我她今天是来报恩的,看着她那清纯的眼神,我没有领情,吼了她一句,然后直接关门。
她应该是被我的举动给惊到了,在我关门后,她不停的敲门。
最后,她在外面说她明天也要来。
我冷笑一声,虚伪,做作!
不曾想第二天,她又来了,我照样没有好脸色。
第三天,她又又来了,我还是照旧。
直到第四天,我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人,不禁被气笑了。
我问她想干什么,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我,让我吃。
我看了她一眼,粗暴的接过了食盒。
在我接过食盒的那一刻,她笑了,她对我说如果有空她都会来找自己玩。
我也笑了,不过是冷笑,怎么会有人想跟他玩呢,不过是她们母女俩的阴谋罢了。
在她走后,我把食盒里的那些精美的糕点全部丢进了后院里的枯井里。
想害我,没门!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她,她真的信守承诺了,在很多个孤独的傍晚,她都跑来我旁边跟我说说话,而我则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人总是在最脆弱的时候容易动感情,对她,我好像可以慢慢接受她了。
八岁那年,我舅舅也就是禹国的护国将军回来了,他不忍我这个外甥一个人在宫里,于是在他的恳求下,那人同意将我交给舅舅抚养。
舅舅镇守边关,他要带我去那里,我同意了,因为我想出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同时,可以跟着舅舅学些本领,到时候,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在我要离开淑德宫的前一夜,她又来了。那天,我并没有冷脸,而是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她似乎也知道我要离开了,她笑着把食盒递给了我,然后祝福我好运。
我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母后离开后发自内心的笑。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最后我起身把她送回了她的寝宫,我看着她慢慢消失在我面前,犹如那次初见。
等她走进宫门后,我回到了淑德宫,那晚,我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跑到母后的寝殿里,在那面斑驳的铜镜面前坐了下来。
母后,明天我就要和舅舅离开这里去边关了,虽然我知道舅舅很好,可是我还是担心自己会让人生厌。
母后啊,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但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我轻轻摩挲着铜镜,就像是在触摸母后的脸。
那晚,我在铜镜面前坐了一夜。
天亮了,我从铜镜面前站了起来,然后走回到自己的寝殿里把最好的布匹拿出来,再走到铜镜面前将它盖上。
虽然我知道它肯定会被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宫人拿去,但有什么关系呢,我只不过是图一场心理安慰罢了。
阳光终于照到了淑德殿,我也该走了。
那天,我牵着舅舅的手,照着自己记忆中的地图慢慢走出了皇宫。
我想了无数次从这个吃人的皇宫里离开,那个绘制有宫里的地图我也盘烂了,终于,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当我踏出宫门的时候,我的眼睛被外面的景色给吸引了,这些东西都是皇宫里所没有的。
随后,我跟着舅舅启程去了边关。
边关真好,连夕阳都是圆的,我再也不会看到宫里的半轮太阳和明月了。
我也不会在夕阳下偷偷哭泣了,因为我不再孤独了,除了舅舅一家的关爱,我还找到了一个玩伴,他叫冯征,是个太监。
因为如此,我十二年来一直呆在边关,没有再回那个我悲伤的地方。
在这些年里,我和她还是偶尔写信。等到她及笄的时候,我们的信件往来就少了,因为她告诉我,她有喜欢的人了。看着这封充满甜蜜的信件,我回信告诉她找个爱她的人。
作为哥哥,我希望她能幸福。
可这也只是我的愿望罢了。
二十岁那年,我在边关收到了她哥哥温华庾的来信,他告诉我,她被陷害和一个国家的使臣通奸,那人还不查明真相,直接封她为睦昭公主许配给了使臣。
我怒了,这不是他最爱的女儿吗,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气不过,就告别了舅舅他们回京城了。
等我再次回到那个牢笼里时,我并没有见到她,而是见到了那人。
他告诉为了禹国的脸面,他必须这样做,还让我不要插手。
我听了感觉很荒谬,我看着他破口大骂,可是他好像预料到了样子。
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抓了起来,等我来到天牢里,我就看到了温华庾,原来,在利益面前,他也是弃子。
我们谈了许久,最终决定建立一个组织来推翻这个腐朽的朝代。
可是,这个想法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她和亲的命运。
那天,她出嫁了,而我,只能在牢里默默祈祷她平安。
不过老天好像就是跟我作对一样,一年后,我接到了她的死讯。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哭泣,只是告别了温华庾准备回边关。
他看着我,大骂我无情,我说,随便吧。他又气不过,打了我一拳,我没还手,任由他打。
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边关,这次,我不再安心度日了,我开始上战场杀敌。
我用了三年晋升成了将军,我知道时间到了。
那年,我派人潜入她和亲的国家,佯装当地的士兵朝边界发起进攻。
那人果然怒了,他找人前去镇压,我首当其冲,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宣旨让我出征。
我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想要的。
那战我直接打到了他们的皇都,随后就找到了那个陷害她的使臣,也就是那国的太子。
我找到他的时候,身边美人作伴,生活极度奢靡。
我问他,她葬在哪?
他没有回我,只是他的眼神极度惊恐。
我冷笑,直接砍了他的胳膊,他吃痛告诉我,他们把她扔在乱葬岗了。
听完他的话,我的怒意到达了顶峰,在他惊恐的目光下,我直接废了他。随即还把这个国家给灭了,成了禹国的领土。
随后,我按照他给的方向来到了那个乱葬岗,那是一个万人坑,无数的尸体形成了一个小山包。
我看着这一幕,就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
我将一把火丢进了万人坑,随后又找来法师为她超度。
火焰熊熊燃烧,整整烧了十天十夜。而我也不知道在这场火光里流了多少眼泪。
自那天起,我开始封闭自己的心,沉浸在杀敌的快感里。
在她死后,禹国更加强盛了,那人也因病退了位,将位子传给了德妃的长子温景舒,他完美地学会了那人的所有东西,成了另一个他。
温华庾也学会了伪装,他表面闲散,实在城府极深,与我一同谋划大计。
我们这些人都是不幸的,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稍微幸运点的,应该是贤妃的儿子温子宸了,他除了在感情上有点受挫,其他的都还好。
不过,沉溺于情爱,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