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银两,三人便在镇子上逛了起来。
二妞兄妹俩,家里值钱点的东西,除了那两条船,剩下的几乎都已经被他们的亲戚搬空,连米缸都已经见了底。
要是没这笔银子,估计用不了几天,兄妹俩也该断了粮。
凌华寻了个卖粮食的铺子往里面一站,便大肆采购起来。
直接买了够三个人吃半年的米面。
毕竟,她也不知道,淮钰几人什么时候,会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她,自然得把这些东西备充足一些。
何况,二妞兄妹俩,瞧着都有些廋脱相了。
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总不能让自己的救命恩人,饿得跟个猴子似的吧?
米面买好了,凌华给了一锭银子,铺子的掌柜便将银子找散,换了两颗碎银并一把铜板给她。
凌华随手把掌柜找过来的那一把钱,塞到一旁的二妞怀里。
“零花钱,你想买什么自己买。”
二妞不明白零花钱是何意,但是凌华后边那句她听明白了。
即便是抿着唇,也能看出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在米粮铺买的东西有点多,众人便将东西留在铺子里,等回村的时候再来把东西一并带走。
凌华手长脚长,已经走远,二妞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她身旁的姚大牛见状,有样学样地学着她。
她把银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忙小步跑了起来,追上凌华。
看着凌华垂到大腿的手,她眼里闪过一丝渴望,把自己的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缓缓握着凌华的三根手指。
凌华脚下一顿,随后脚步放缓了些,没有挣脱她的手。
另一边的姚大牛见状,也把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便想学着二妞握上凌华的另一只手。
凌华很轻松就躲开了他的手,然后瞥了他一眼,“不许握!”
姚大牛苦着脸,又因为害怕凌华,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嘟囔控诉,“你偏心!”
凌华充耳不闻。
二妞也开朗了许多,她握着凌华的手,叽叽喳喳与凌华说着一些琐碎的事情。
凌华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却一直耐心听着。
她看着这座不大的小镇,若有所思。
如今有了银钱,倒不如换个好点的地方居住,凌华觉得在这镇子上租个小院也不错,总好过回去挤在渔船里。
然而,耳边传来二妞活泼的声音,在规划着三人接下来的生活。
凌华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提在镇上租院子之事。
罢了,湾渔村人少,利于她休养。镇子人多眼杂,倒也不是那么方便。
迎面走来一名年轻的干瘦男子,肩膀上扛着一根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那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凌华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停在那一串串糖葫芦上。
幼时,爹在县里干活,偶尔会带上一串糖葫芦回来给她,那是记忆中少有的酸甜之味。
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却再也不会有人给她带糖葫芦了。
二妞顺着凌华的视线看过去,小声惊呼一声,“是糖葫芦!”
凌华垂眸扫了她一眼,“喜欢就自己去买。”
凌华语气淡淡,二妞却敏锐地察觉到,此时凌华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她瞥了那糖葫芦一眼,将脑袋扭了回来。
三人入了杂货铺,买了些零碎的调料,看到街角有一家衣坊,凌华看了一眼兄妹两身上打了好些补丁的衣服,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衣坊的掌柜,看着踏入铺子的三人,眸光闪了闪,面上扬起和善的笑容,迎了上去。
“三位客官,要看些什么衣裳,不妨与丹娘说说。我这铺子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都不缺。”
凌华随意地看了一眼面前各种不同料子的衣裳,指了指有些手足无措的兄妹二人。
“给他们两个找身合穿的衣裳。”
她又补充了一句,“价钱不要太贵的,没那么多银两。”
一听有新衣服穿,姚大牛有些兴奋,而二妞却有些不安。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破旧的衣裳,扯了扯凌华的袖子道:“柳姐姐,我们有衣裳穿,不用买衣裳。”
柳姐姐的鱼才卖了银两,转头便在他们两个身上花了这么多。
二妞心中算了算,是越算越心虚。
凌华只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容拒绝。
“听我的,去换。”
二妞怕惹凌华不喜,缓缓松了手,乖巧上前挑了起来,姚大牛站在她身旁也一块挑。
丹娘给他们两个介绍了不少,二妞却在问清楚这些衣裳的价格后,果断地给她和大牛挑了一身最便宜的。
两人挑好了衣裳,便直接在衣坊里换上新衣裳。
旧的则是在凌华的眼神压迫下,留在了衣坊内。
换上新衣裳的两人,忍不住在衣裳上这摸一下,那摸一下,好奇地打量着。
身上的衣裳,虽然不是名贵的绸缎做的,不过却也是难得的棉布所做,可以说是兄妹俩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裳了。
先前在米粮铺子和杂货铺都是凌华出的银子,买了这两件衣裳,二妞却死活不让凌华付银子,而是坚持用自己手中的那些银子。
虽然她手中的银子,也是不久前凌华给的。
见如今坚持,凌华便由着她。
二妞手里那点银子,在手里还没有捂热,就这样又给了出去,身上只剩下二十来个铜板。
东西也算买齐了,凌华便想着赶紧回去。
二妞却拉住她,“柳姐姐,还有莫大夫那儿,我想去莫大夫那一趟。”
凌华没问她要去莫大夫那做什么,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她带路。
二妞便走在面前,绕过了这条街,来到街后的一条小巷子内。
又往前走了走,停在一家名为悬壶庐的医馆前,二妞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凌华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牌匾,随后也缓缓走了进去。
医馆里面的人不多,除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药童和一对母女,便只有一名模样瞧着极为年轻的少年。
那少年隔着桌子坐在那对母女前,一只手搭在神情病恹恹的女孩腕上,另一只手则是飞快翻阅着一旁的本子。
“我看看,我记得祖父留下的手册有过这样的例子,我看看用的是什么药......”
也不知道翻到哪一页,少年眼前一亮,“找到了!”
“独活,川乌,苍耳子......”
他唰唰唰,三下五除二便给那妇人开好了药方,让她去找童子开药。
妇人看了看身前难受得已经迷糊的孩子,又看着面前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少年,捏着手里的方子,有些绝望。
这老莫大夫年纪轻轻的,怎么死得这么早,留下这么一个不太能行的小莫大夫。
这小莫大夫开出的药,她着实有些不相信。
毕竟,这小莫大夫,听闻前些日子,才刚又治死了一个......
但是要是不治,她女儿也不能就这样一直熬着,这可是要熬出毛病来的。
尽管觉得莫大夫十分不靠谱,但是镇子上能找到的,也就这一个大夫,除非她还能闯到那些大户人家里,求大户人家里的大夫替她女儿治病出药方子。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妇人咬咬牙,最终还是拿了莫大夫开的方子,去找那药童抓药去了。
除了药钱,旁的莫大夫分文不取。
目送那妇人带着孩子离开,莫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这才将注意力转到进门的三个人身上。
二妞欢快地唤了他一声,“莫大夫!”
莫大夫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笑,应了一声,随后看向二妞身旁的凌华。
看清凌华的脸之后,莫大夫眼睛瞪大,脱口而出,“你怎么还活着?”
这话说的......
凌华沉默了一下,“难道我非死不可吗?”
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莫大夫面色涨红,连忙站了起来,同凌华解释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日我去看你的时候,你的脉搏太弱又太复杂,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不大可能活下来。”
凌华就默默瞅着他。
“不是......我不是咒姑娘,我是想说......唉......”
他叹了口气,颓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算了。”
二妞却对莫大夫的医术有莫名的信任。
“一定是莫大夫你给柳姐姐开了药,所以柳姐姐才会好得这么快。”
二妞两年前高热几日不退,二妞爹娘没了法子,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把莫大夫请了过来。
莫大夫那会儿也才十四岁,他爹刚死,他医术学一半扔一半,肚子里半桶水都没有。
被二妞爹娘请来给二妞看病,他于是便按自家祖父先前留下的方子开了药给二妞。
怕把二妞治死,连出诊费都没敢收。
战战兢兢等了几日,等来了二妞高热已退,还不是个傻子的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加上前几日,因着凌华的关系,二妞又找到莫大夫,求莫大夫给凌华开药。
凌华的情况更复杂,他这辈子都没摸过这样的脉象。
只一摸,便知道自己治不了。
最后还是在二妞的软磨硬泡之下,硬着头皮开了两副补身体的药,聊胜于无。
没想到,凌华还真在几日后悠悠转醒,二妞由此,便对莫大夫更信服了。
这次之所以找来,便是想让莫大夫,替姚大牛看看姚大牛的傻症。
凌华之所以能活,那是因为她是修士之躯,可不是莫大夫那两副药的功劳。
她看着天真的二妞,想起先前莫大夫替那名女孩看病的一幕。
要是这莫大夫真不知轻重,替姚大牛治傻症,回头二妞连这一个傻哥哥都没了,真要变成孤家寡人了。
姚大牛的傻症,是小时候与一群孩子打闹,被人用棍子击打后脑勺造成的。
昏迷了好几天,等醒来之后,众人便发现,他的智力一直停留在五岁那年。
这种症状,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也治不好,更别说连半桶水都没有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