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知道婆母的意思,干脆直接把草药给了青连,“用法你知道?”
“嗯。”
青连发觉自己每回家总会心情低落。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回家总是雀跃、满心欢喜。
走到哪都是底气满满,出去玩上几个月也几乎不想家。
现在,母亲还在,府里也兴旺热闹,却觉得心中空空。
他到底难受什么?
接过药,杏子便拿了随身东西要回家去。
“今晚不走了好不好。”夜色里,青连拉住她哀求。
杏子声如止水,“不如你同我一起回去?”
他叹口气松开手,“我去送药,让车夫把你送至家门口。”
他为母亲点上烟,自己如杏子那样喷了几口,让她舒缓些。
薛母却嫌不快意,抢过烟锅自己吸了起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自心底腾起,蔓延到四肢。
人如浮在云端,将那从前不得意想不开的事统统抛开,只留下至深至纯的快乐。
“你回吧,草药留在母亲这儿。”
“那可不行。”青连记得杏子的嘱托,“这东西拿了就不由人,母亲用过量怎么办。”
……
杏子叮嘱过,但她很知道自己这位看着慈爱实则刚愎的婆母。
药在自己手中尚能控制,婆婆不会伸手要,认定杏子不给。
给了青连,以他那事事顺从母亲的性子,必然将药尽数交给婆婆。
随你们去。
杏子没打算用药害婆母。
这样辛苦地苟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朽衰败,才是最难受的事。
……
素夏方才心下骇然,追着青云,“夫君,你究竟在做什么呀?”
“难道连我也不能告诉?”
青云道,“两天后,一万现银送到府上,你记得接收一下。”
“莫不是你敢贩私盐?”素夏声音微微发抖,盐业官营,历来如此。
抓到贩私盐的小贩,处罚重的,砍脑袋的都有。
若是青云有组织地贩盐,带给薛家的灾祸……
“若真如此,你快停手吧,我们不求大富大贵,现在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你守外我守内,我不记恨婆婆了,只求夫君与我白头到老。”
她很了解青云,已经确定丈夫背着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
杏子给的消息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青云一时有些后悔,和他接洽的是来自宫里的神秘人。
望之便觉与旁人不同,那人自称是宫里皇子的门客,做陪的是位御史。
宴设两席,青云带着人同这位门客和御史大人在内包房一桌。
外包房还有一桌都是有名有姓的京官。
中间牵线人是两边都十分熟识的礼部司主事,此人生就水晶心脚肝,八面玲珑,找到青云时,接连道喜。
说宫中贵人能给权限,缺个稳妥的跑腿做事人。
所做大买卖虽有风险,但有此人做保,十分安全,门客为表诚意先替主子送出十万银票算出资。
后续要钱再开口,青云只需出十之其一,利可分走一半。
算下来,只要做上一年两年,便能收手,薛府可成为富甲京城的大户。
“富甲京城?”青云喃喃。
“是、是,您薛府家大业大,放在京外也算够瞧的,可咱们京里藏龙卧虎,有爵位的、有恩荫的不计其数呀。”
两人接触十来次,他才搞清那位所谓的门客姓夏,其实是位管事公公。
“实话告诉您,咱们爷一成利不要,一来自己门客众多,总得让大家不白跟了他,二来您跑腿受累,故而分你五成,余下五成,别的门客按劳分成,就这也不少了。”
“我是瞅着薛家是有根基的,不然哪敢寻您呢?”
各方考量,又有巨利吸引,他细问是做什么,倒吸口凉气。
“要没这么大的风险,哪来这么大利益?”那人看出青云犹豫,撇嘴说得明白。
“你要回绝,咱们人情还在,这桩买卖不愁人去做。”
……
青云目光似乎要穿透层层黑暗,素夏只点了一支蜡,微光之下,她静静坐着,等待丈夫开口。
“素夏,这事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那人位高权重,结交上了只会对我们有好处。”
……
贩私盐算什么,抓住顶多是违法谋利,找找人还能救得出。
青云同人合伙以收山货的名义实则走私铁矿。
这件事来钱太快了,矿主也是背景深厚之人,青云负责把矿安全运到指定之处。
别的他不必管。
路上遇到盘查,只需亮出夏主事给的路引签件,毫无阻碍就能通行。
跑了几回,青云的心收回到肚里,那位“爷”果然手眼通天。
“有惊无险”也不止说说,都是真的。
消消停停做半年,因为不太熟,拢共跑了七八趟,除了寥寥开销,几万白花花现银送到府上。
那是因为路不熟,要是熟,多组织队伍跑起来,一年单项纯利就能落个几十万银子。
这几十万是刨去全部开销,净余的。
薛家从没余下这么多现银,年年开销完所剩无几。
整府上下,经营百年,各房加起来,搜得出百万银子已是惊人数字。
他有信心明年更好,才让素夏只管打赏府里上下。
看着府里比从前母亲管理时更兴旺,他心中欢喜。
追根到底,他心里还住着那个缺了母爱的小孩子。
一切都只为母亲认可,高看他一眼。这些感情,有人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
又到年下,薛府不惜人力物力,把府里上下打造得花团锦簇,上门的亲戚比往年多出一倍。
老夫人头一年不理家事,不能在亲戚面前落了脸面。
青云细心,换了许多银角子和各种礼物送到母亲房中以供打赏。
素夏备的是府里的礼,还要打赏各路人马带来的下人。
各庄子送东西过来,报上庄子需要开河道,修灌溉水渠,通淤的费用。
铺子的伙计们照例要做新衣,年底双倍打赏。
药房要囤各种药材,大雪一来所有运输皆要停止。
府里所用之物也要存储些许。
又一大笔开支。
几万银子花得干干净净。
她责怪青云何必如此铺张。
年没过完,夏公公递了话来,来年要青云扩大运输人马。
七爷又联络几处矿产,青云能接得下来,便全都交给他做。
一来需稳妥送到地方,二来要保密。
青云算算,多投商队,带着人大干一年,明年薛府可将旁边的宅子买下并入府里,还能重修一遍园子。
可是银子几乎都花没了,这次的商队他打算要搞就搞大点。
这笔银子不能从公中支取,记入公中账本。
他需要外财。
送走一堆亲戚,戏台也唱完了最后一场戏,院子里的人闹了一天皆累得关门闭户。
路上只亮着明晃晃的一排风灯。
“这般铺张。”素夏此时很放松,披着大红锦绣毛里大氅,美得像年画里走下来的人儿。
天上飘起雪片,初时零零碎碎,一会儿就成了鹅毛大片,纷纷扬扬。
她扬起素净的一张面孔向天幕深处仰望,伸出手去接。
长长的小路上,只有她和青云两人手拉手。
空气里还弥漫着放完烟花爆竹的硝烟味,加上湿漉漉的泥水气息。
素夏用力吸着鼻子,快乐地喊道,“这就是新年的气味,真好闻。”
青云用力一拉,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轻吻她的眼睛,她长而密的睫毛沾着雪花,俏皮美丽。
素夏“咯咯”笑出声——她终于敢在薛府里露出牙齿放声大笑。
“素夏。”他在她耳朵边低语,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垂上,痒得她打了个激灵。
“母亲把仙娘的宝贝藏在哪里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