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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武侠修真 > 英雄吁天录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忤逆篡上.不臣之心.假手以人.杀伐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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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忤逆篡上.不臣之心.假手以人.杀伐在我

袁承天拜谒过明孝陵,回看这石头城,千年以降,一时多少英雄豪杰,似乎都付笑谈中,——而今似乎难觅英雄,空让后人悲后人,这也是无法避免之事。他长长叹息,不觉胸中烦闷愁生,看万物皆是悲伤,不知为何心中千万愁苦竟而理不出个头绪,只有一人北行。

一路北来,秋风萧萧,伤人心怀,消磨多少人间英雄志气,只见北雁南飞,说不尽的人间愁绪。这日经过一镇甸,只见百姓羸弱不堪,更有老者面有菜色,似乎有几日没吃饭了。袁承天心下起疑,因为也不见地方上有天灾人祸,缘何有人贫苦不堪,是何原因?他拦住一位哀哀老者问话。老者长叹一声,说起地方上强取豪夺,有司衙门置之不理,有时反而沆瀣一气,统同做案,是以百姓苦不堪言,只有苦捱,但愿有位青天大老爷秉公办理,谁想一年又一年,总是成空,成了永远的奢望。

袁承天这一路走来,颇觉有遗民泪尽胡尘里,虽山花灿漫,都难掩心中悲伤,不由想到大好河山易手,我辈只有屈于人下,不见明月只见天,也许世上每个人理想不同,所以最终归宿往往天差地别。天时已是秋日,不觉秋风萧瑟,心中总有一种欲说还休的痛楚!

今日到了京都,只见城中百姓人人惶张,似有心事,却又不敢说话,只有以目示之。袁承天心下纳罕,心想这又不是古代,难道朝廷还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成?他本要询问,可是都见人人都显得惊骇,便不敢言语。他便不加以上前询问。他正走时,忽见和硕亲王府的一等侍卫左秋明走来。袁承天知道当年这左秋明追捕丐帮袁枚袁帮主,却被袁枚前辈丐帮信物竹玉棒打碎右肩琵琶骨,让他以后不能害人。左秋明当时晕死过去,后来虽然不死,但是已是不能习武,只有在王府屈于人下,他心中一直恼恨袁枚,后来得知袁枚死了,可是心中此恨犹在,便无由迁怒于当时与袁枚同行的袁承天(这也是后来得知这叫做袁清的侍卫——原来是袁承天——袁门少主——虽然是朝廷忤逆乱党,然而清心格格和皇帝似乎不以为然,反而对他亲敬有加,让他心中更加愤恨,自此而后,便怀着杀人的心,伺机一有机会便置袁承天于死地,更有深一步的原因,因为清心格格一直都心仪于这袁承天,是以这左秋明深以为恨,想着要他难堪,否则胸中恶气难出。其实他也不想想世上所爱之人,皆事出有因,非是无端,然而他却执意不肯,心中总然认定别人都是鬼域伎俩,所以便有了杀人的心。

袁承天不愿多所纠缠,便将头上毡帽拉低,厕身人群向着天宁寺走去。

天宁寺住持九指长老当日接受吴新奇暂住寺中,全是心中一片慈悲,因为他知道这吴新奇的爹爹是位忠义之士,心怀故国,只因写诗获罪,心中虽为他名不平,可是自己出家人又能怎样,只有略尽绵薄之力,不让忠义之后受难,可说已足难能——因为胡廷缉拿正紧,当时人人自危,他却义无反顾接受这通缉要犯,可说已是事所难能,是常人所不能之事。

今日袁承天来这天宁寺,便要带他去见他爹爹吴振尘,让他们远离京畿是非之地,否则大有祸不旋踵之虞。吴新奇见到袁承天,不知为何已是泪湿衣襟。袁承天好生安慰于他。他又转头问起九指长老为何城中百姓皆不言语,以目示人?九指长老长叹一声,说道:“不知为何,今来皇帝性情大变,听闻是得了一场大病所至,便颁下旨意谁敢私下乱议朝政者杀无赦,有人不以为然,只说了朝廷不肯用军饷养着多余的官兵,只会年年消耗百姓的税赋,而军营中的兵士因不战事,所以操练事项形同虚设,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只怕未必能胜。这话传到皇帝那,不料次日便将那乱议国事之人押往菜市口斩首,以儆效尤,此后城中百姓便道目以视,不敢说话了。”袁承天道:“先前皇帝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这样的。”九指长老道:“也许世人总是会改变的。”袁承天满心是疑惑,带这吴新奇告别九指长老,出了天宁寺,心中非但不轻松,反而沉甸甸,说不出的烦恼。

去城三十里,又到那乡村,此时秋风萧萧,已无暑天之热气,只见果树都结满了果子,不由得心情开郎起来。晚间吴振尘非要和袁承天小酌一杯,一叙衷肠。席间二人不免又忆及当年宁古塔往事,想到复明社帮主丘方绝自裁一事,都是伤感,一代英雄就此落幕,不可谓不悲。吴振尘道:“袁少侠,如果丘帮主不死,或许复明社也不会分崩离析,唉,可叹英雄无归处。”袁承天也是伤感不已,举杯一饮而尽,抬头看窗外之明月,只见消沉,似乎光华不再,四周星光亦是黯然,又见那天空中本来夺目的紫微星座也显消沉,心中大大不解。吴振尘以筷为乐器,敲击碗碟,叮咚作响,他意气悲凉道:“五载离家别路悠,送君寒浸宝刀头。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杖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

吴新奇小孩子家不懂这诗的意思,便问道:“爹爹,这是你写的诗么?”吴振尘哈哈笑道:“傻孩子,爹爹那有这般英雄气慨!——这是当年袁督师戍边守疆,抗击外敌,有感而发,只是国家苦难方深,不知何时方是太平之日?”吴新奇歪着头脑,说道:“爹爹,现在不是太平盛世么?我听外面人说话便是天朝上国怎样怎样,仿佛荣耀的很!你怎么说苦难方深?”吴振尘抚摩他的头顶,说道:“新奇你还小不懂,将来长大了,久经人事便会明白什么是民族大义,家国理念!”袁承天这时说道:“小兄弟,这盛世只是他们爱新觉罗氏一家的太平盛世,何关乎我们?其实我们只是寄居人下,不得自由之辈而已,所以你爹爹才说天下民众苦难方深!”吴新奇听这位大哥哥说话,似懂非懂,心想:他和爹爹说的话总然不会错的,便不再问下去,自顾去玩屋中的一具木傀儡。袁承天见他一心玩耍那木傀儡,心想:天下人都如这木傀儡,被人操控而不自知,便是皇帝也概莫能外!

吴振尘又倒上酒,看了一眼袁承天,说道:“自古英雄多寂寞,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是人人迷不悟,以致让英雄泪满襟!袁少侠,吴某虽不才,可是平生最敬佩咱们的袁督师,想当年他如天神一般,镇守辽东,以致让满洲人不敢于越雷池一步,可是自他去后,满洲人便横行无忌,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以至得有天下,袁少侠你说是不是有袁督师在满洲人不能得志于中国,而袁督师亡则得志于中国,以致大好河山披发左衽,天下沦陷是为可悲,你说是天意还是人为?”袁承天道:“也许正是我辈努力所为。”这时吴新奇忽见有两只蝴蝶翩翩起舞,在屋中飞来飘去,又自出了大屋,飞入蔷薇和剪秋萝花丛中去了。

吴振尘忽见袁承天神情沮丧,饮酒之际心不守舍,便知他心中必有所为,便道:“袁少侠,你似乎心中有事?”袁承天也不加隐瞒,便将此次回转京都,便是为了寻找郑萧萧和赵碧儿两位姑娘,害怕她们亦有闪失,自己可就罪大莫焉。吴振尘道:“原来少侠也是情种!”袁承天也不以为忤,说道:“情之所在,端在我辈!”两个人又闲话了自明亡以来这百多年间的英雄故事,不觉都唏嘘长叹。不觉明月挂梢头,只见一片清辉遍洒人间。

袁承天抬头看月,不觉心事茫然,觉得人生在世不过三万六千场,出生入死,多所忧患,那有欢乐之时,不觉对月吟道:“中原邈邈路何长,文物衣冠天一方。独有孤臣挥血泪,更无奇杰叫天阊。关河夜月冰霜重,宫殿春风草木荒。犹有孤忠思报主,插天剑气夜光芒!”吴振尘击节道:“好一句插天剑气夜光芒,好气魄,好英雄,只可惜我辈生不逢世,晚生百多年,否则定当效力于袁督师!”袁承天道:“国家灾难深重,似乎恢复大明希望渺茫,可是我辈也不可以懈怠,否则天下真的无望了。”吴振尘见他黯然神伤,心想:袁门有此少主,定然会中兴,希望全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这时他不觉又自潸然泪下,不自觉吟诗一首,说道:“醒来几番是春梦,落花有意水无情。我说明月还照人,清风无意割人发。右衽本是汉人风,匈奴逐马食羊羔。中华人物表春秋,长望故国又一年。”吴新奇这时跑来,见到爹爹和袁大哥眼角都有泪水,很是不解,便问道:“爹爹你和袁大哥怎么都哭了。”吴振尘见自己失态,忙用衣袖擦去腮边英雄泪,只是难掩心中悲痛,有种故国离愁的伤感。袁承天悄悄地辞别这父子二人,在回去的路上竟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想起郑萧萧和赵碧儿不知此时身在何处,吉凶难知;一会儿又想起九指长老所说皇上性情大变,一意不合便动辄杀人,心中隐忧,总觉那里不对。

京都的城墙虽高,却挡不住他的脚步。他临近城墙,只见城上有巡城官兵,来回穿插。他趁这干巡兵走过的空隙,施展轻功,身子跃高丈余,然后左足踢右足借力上升,如此反复交错,毫不费力跃上城墙,只见城墙垛口有旌旗招展,在夜中猎猎作响。他想也不想又趁人少时翻身跃下高墙,隐入京城。城中的勾栏依旧灯火辉煌,客来客往,一派温柔乡里。忽然有一队官兵押解几名要犯,因为那几名被押之人都有头镣,可见是重犯,否则也用不着上这铁镣。袁承天见他们走来,闪身一旁,伺机看去,不看则可一看则心惊不已,却原来是忠孝堂主温如玉——他是新任忠孝堂主,守护在袁家祠堂,直是奇哉怪也,他怎么被捕?现今袁门袁承天是为少主,袁门辖有四堂,意为东南西北,居中则是袁承天;东为紫微堂,原先堂主是赵谦,他死之后,袁承天委任鹿振衣为其堂主,南为忠孝堂,堂主温如玉;西为朱雀堂,堂主朱啸山;北为节义堂,堂主丁宽,这是袁门四堂主,只忠孝堂主温如玉留守京都,其余三位堂主便宜行事,行走江湖,连络天下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以期重光天下!

这忠孝堂主温如玉非是泛泛无能之辈,否则也不能委以重任,让他秘密留守于京都看护袁氏墓冢和祠堂;可是今夜缘何落于官兵之手,着实让人费解。本来袁承天还要去寻郑萧萧和赵碧儿二人,现下也没这心思了,心想还是解救温堂主为要其它的事放他一边,暂不理会。

他想了想,现下贸然出手败多胜少,只有从长计议,方是万全,所以不急不徐地跟随。远远见这温如玉一如平常,颜色不少变,显得磊落真汉子——其实他也只比袁承天小一岁,相貌俊逸,可说温温如玉,仿佛二八女子,让人心仪。今日无由原因蒙难,袁承天岂能任由好兄弟蒙难而不出手?

这众官兵押解温如玉去了多铎的摄政王府。袁承天眼见王府高墙大院,树木森森,威严尽出,王府之前有一片大广场,有旗杆,两尊巨大石狮形象俨然,看着过往行人。城中民众经过王府都收敛形色,不敢于说话,害怕无意之中惹上无妄之灾,那样实在不值的,所以人人噤声,不敢言语,由此可见这位摄政王平日之行事作风!

袁承天四下瞧瞧,只见王府四周有重兵把守,似乎这位摄政王心中有鬼,处处提防有人刺杀于他,所以布下重兵,只是他忘了古人说的那句话“天道好还,诚不欺我!”袁承天踱步来到王府后面,只见依旧高墙瓦陇,更显得在黑暗中阴森。他又停息片刻,不见有人,因为王府后院墙高丈三丈有余,上面布满铁蒺藜,以为安全无忧,所以疏于防范,其实这样便给人以可乘之机。袁承天足下一撑,凌空中又是几个翻身,稳稳落于高大院墙之上,虽足下有万千铁蒺藜,但是他身有轻功,所以便无伤害。他居高临下,便见院中种有竹林,灯光微弱,虽也有巡兵只是寥寥无几,时不时晃来走去,也是虚以应付,得过且过,并未怎么十分用心。

袁承天不敢大意,因为他深知这多铎王爷一样机谋深远,非比寻常,决不是等闲之辈,所以这王府守卫看似松懈,实则不然,也许处处藏着害人的机关,自己不能不小心在意;他想到此处,从怀中取出对青蚨,向下面黑暗中抛去。青蚨落地,叮当当乱响,只见黑影之中窜出几名侍卫,齐声喝道:“谁?”当他们四下打量,不见有人,只有风吹树动,一只野狸花猫从花丛中窜出,叫着向别院奔去。这几名侍卫才松了口气,悻悻道:“原来是只野猫,咱们向别处巡查!”

袁承天见他们消失在黑暗,便跃身而下,落地之后又既向旁跃开,以防有机关暗器,果不其然,黑暗中嗖嗖密如急雨的羽箭射向袁承天。此时袁承天以脚撑地,已然跃在半空,轻灵灵几个转身躲过这密如急雨的羽箭。他这才落地,看了一眼王府的深宅大院,心想:这摄政王真是机谋深远,处处提防,如果自己一时大意,只怕此时已然命丧黄泉。

他又走了一段路,只见前面有花厅,中有人说话,而且似曾相识。他掩身而近,透过墙缝只见大厅之中端坐一位福晋——却是晚晴侧福晋——正在与多铎王爷说话。多铎面有不豫,转身走出。袁承天一个狸猫翻滚,隐身山萝和木锦花之后。看样子多铎悻悻而去。袁承天再看这晚晴福晋也是黛眉蹙起,愁容一片,又过片刻她吩咐使女将四阿哥多福安推了出来——只见这位世子已然痴痴呆呆,面目无光,与昔日神彩飞扬可说天壤之别,不复往日气象。晚晴福晋看了一眼使女,让她下去。她来多福安面前,说道:“安儿,你怎么会这样?难道老天要惩罚于我,让你痴痴呆?可是我听昆仑派傅掌门说是他师弟也就是袁门少主——袁承天将你害成这样,先前我犹有不信,记得我与袁少侠有一面之缘,似乎也不以心狠辣之辈,——可是你又确实受了昆仑派的内力所摧残,以致头脑懵懂,似乎无有解救之法。唉!王爷甚为烦恼,可是又没有法子……”她说着说道便自掩面而泣。袁承天见她柔弱的样子,心中也是悲伤——虽然这多福安有时做事荒唐,但还不至于罪大恶极,

更可恨的是大师兄傅传书恶人先告状,将这事一味推到旁人身上,可说用心险恶。他本意要进去,可是想想也是无话可说,只怕更生祸乱,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悄悄地离开这院落,心中忽有一种说不出的苦痛,心想:天下父母爱护子女都是一般,有时尽管不孝,可是心中还要维护,不忍责罚,便如这位晚晴福晋虽知这多福安行事荒唐,可是内心终究是爱护于他,便是别人伤害于他,她内心终究是恼恨之极的。

他正胡思乱想,忽见一众武林中人向着一座巍峨的花厅走去。袁承天仔细看去心中不由惊异,原来这干人非同小可,只见有丐帮帮主秦于卫,属下四大长老执法长老陈元龙、传功长老戴复古、护法长老彭长春和律法长老陆进元一同扈从;其后是僵尸门掌门人言正辰、武当派掌门人无尘道长赵天横、沧州沧浪门掌门管云涛、黄山派掌门人杜永名、福建南少林坐禅大师座下大弟子不嗔和尚,其后更有药王孙思尘;这一干武林大豪都是坐镇天南地北的非同一般人物,今日齐聚王府,定然是为了什么机密之事,是以王府外面重兵把守,原来事出有因。袁承天看到此心下释然,心想:看来今夜自己可要一探究竟,不知他们商议什么害人的计谋?

正在此时只见摄政王多铎步入花厅,众人见状便既鸦雀无声,又见几名得卫护佑左右,其中更有王府侍卫安引疾,还有终南剑派掌门人白一平和傅传书。多铎高踞在座,让下人置酒于每个桌前,笑道:“本王齐邀各位武林大豪前来京都,实在有事相求!”众人闻言不觉都是一怔,心想:摄政王可说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怎么会有事相求我等?摄政王多铎看出众人的疑虑,笑道:“本王只是想江湖事还需江湖人士解决,本王不便出面,所以便相邀各位。”众人这才嘘了口气,心想原来是为了江湖事。多铎话锋一转,说道:“近来京师袁门逆党蠢蠢欲动,意有所为,似乎要行忤逆之事,——还好本王的身边侍卫侦得情况,便向本王禀告。我想不能让他们有所行动,所以出其不意派王府中一等一的侍卫会同官兵去袁氏祠堂将那忠孝堂主温如玉缉拿归案,要知这袁门是朝廷心腹之患,他们的少主袁承天更是私下奔走江湖,秘密连络天下反清复明人士,妄想推翻当今,可说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百死不以赎其罪。他们袁门辖下四位堂主,分别是紫微堂主鹿振衣、朱哥雀堂主朱啸山、节义堂主丁宽,再有便是这位坐镇京都的忠孝堂主温如玉——他以为匿身袁氏祠堂便无事端,只有想得太过天真了些,先前皇帝不发难不代表不可以,所以说袁门的末日也不远了;——只是却有一件事却为棘手……”他说到此不再说下去。秦于卫见状,不觉说道:“王爷有事,但说无妨,我等当效犬马之劳。”他身为丐帮之尊,不意竟然说出此等言语,众人心中都是一怔,便是此时身在树木隐蔽之处的袁承天心中也是叹息连连,心想:当年袁帮主在世时何等义气豪迈,英雄了得,可是世事多变,自他去后,江河日下,丐帮便日趋式微,不复往日风光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谁想今日这位少年丐帮帮主竟自甘堕落,追随这摄政王多铎,诛杀异己,可说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便是九泉之下的前任帮主袁枚也难以暝目,只有在地下叹息丐帮不幸出此逆事,有愧于丐帮前辈——因为他们都是以家国为念,民族大义,不想而今竟成如此不堪之地步,是天意,是人为?

摄政王多铎适才欲言而止,便是要人勇跃而出,自告奋勇,他见余者响应,正是他所乐见其成的。他饮了一杯酒,说道:“袁门少主袁承天却是棘手,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只有先除元凶大恶,才可以天下安宁,否则一切都是无用!”这时武当派掌门人无尘道长赵天横稽首为礼,起立而言道:“王爷高见,只是区区袁承天也用不了咱们这多江湖人士吧?”多铎看了他一眼,说道:“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莫小觑了他;本王也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人锐气,这袁承天莫瞧他年纪不大,可是却有非凡艺业,便是他那身昆仑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似乎天下无人能及。”赵天横听这多铎说到“玄门正宗”四个字时,心中不快,心想:岂难道他是玄门正宗,我颗旁门左道,王爷说话焉也气人。只是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只有落座吃酒。多铎见他不快,知道一时失言,无心之过惹得他不高兴,可是又不能向他分解,那样岂不是自堕身份,所以以咳嗽掩饰而过。

多铎又道:“这位袁承天少侠身上还有一件物事,最为紧要——便是那轩辕神剑——故老相传剑中藏有绝世宝藏,是当年袁督师秘密藏匿——因为当时之事他眼见国破家亡,便将价值连城宝物藏在一个秘密所在,这秘密又藏在这轩辕神剑之中,所以咱们要先他一步,不能让袁承天寻到倾城的宝藏,否则他置买兵器,那么便为祸天下了。”这时沧浪门掌门管云涛道:“那么,王爷的意思是要我们诛杀这屠龙少年?”多铎道:“只是目下,不知其所踪,不过也没关系,我已将白莲宗的掌门郑萧萧和昆仑派的弟子赵碧儿赵姑娘关押在城东六和塔内,只要各位看守此塔。这袁承天是个有情有意之人,决不会放任不管她们的死活,各位那时便可网中捕龙,让他无处逃身。”其实他还有深一层的原因未能说明,他之所以非要将这袁承天置之死地而后快,皆因傅传书将世子多福安的疯颠之症归结于师弟袁承天,说是他暗下毒手,将世子害成这模样。开始多铎犹有不信,可是看那伤处却是昆仑派手法,别派人士也没这本事,加之多福安一回王府便语焉不详,疯疯癫癫,口中叫嚷着袁承天的名子,所以更加深信不疑。他心中便恼恨这袁承天,心想你害我孩儿疯癫,我要你袁门覆灭,先前有皇帝罩着,虽知袁门忠孝堂在袁氏宗祠藏匿,碍于皇帝之面,不便轻举妄动,而今皇帝已被自己所控,旨意传达全有己出,只是以皇帝之名义诏告,让袁门认为是出自皇帝本意,迁怒于他,自己则可以无恙,可说是一箭双雕,不可谓不高明!

这时不嗔和尚道:“王爷高明,料想这姓袁的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脱咱们这干武林大豪的手掌心。”余人皆附和。多铎王爷兴之所致,便拍掌示意一众伶人舞者进花厅表演一曲《后庭花》,只见这众女子身材之曼妙,舞姿婀娜多姿,让人神驰心往,不由得如在那万丈红尘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袁承天目之所及,见这风花雪夜的场景,竟生别种想法,心想天下尚有哀哀垂暮之老者,更有贫困乞讨路宿街头之可怜人,更有孤苦无依的孩童,可是他们只有苦捱这没有尽头的苦难,似乎再无他法,——谁教他们出身寒微,没有世袭王爵的尊荣,所以只有在凄风苦雨苦捱年华,经年的风雨吹不去心头的阴霾!

可是他又实在无能为力,天下之大,苦命人尽有,他怎么周济的过来,可是他却不放弃,总是尽自己所能,为身染沉疴的人施丹药符水,这样才可以减少心中的痛——那是一种与生但来悲天悯人的情怀,上天与人,本应众生平等,可是现实却是残酷,世间处处透着鬼域伎俩,杀人的心,是人心不古,还是世道坏了,不可尽知!

袁承天再抬头透过茂密树叶空隙望向花厅,只见伶人舞者皆已退去,只见杯盘狼藉。多铎已是酒酣十分,醉眼朦胧看了看在座的众人,说道:“天下无主,我辈当为!”他说完话,又斜睨了下众人,再要说话,不防晚晴侧福晋走入,见众人愕然间,不明所以,心想:这多铎为何口出此言?是否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不臣之心?晚晴忙向众人道:“王爷喝醉了,各位但请尽兴。”她不由分说示意白一平架着多铎王爷回内宅寝室,因为她实在怕王爷酒后无德,说出大逆不道,忤逆篡上的话,那样传了出去岂不坏了大事,所以急急将他请回内宅寝室。

这时傅传书才开口说话,“各位,王爷适才已言明让诸位各显神通,守卫六和塔;那袁承天不来则可,来了便既拿下,送到王府勘问,不得迟延,各位可明白。”他说话的语气仿佛王府之中除了王爷之外,便是他发号施令。众人心中不快,可是也不反驳,又吃了一回酒,便在安引疾侍卫引导下去往六和塔。

傅传书焉有看不出众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心思。他冷笑道:“将来我坐了世子,你们全得看我脸色。”原来他先前将世子多福安害得半癫半疯,不既杀死,便是要多铎伤心难过,自己才有机会亲近,然后认他为义父,然后再伺机杀掉他——伪装成掉入河中,也不会有人怀疑,因为本来他就是个懵懵懂懂之人,任谁也不会怀疑是他做的手脚,这样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辅助多铎王爷,将来得有天下,自己岂不就是皇世子,想到此处不由得志得意满,说不出的欢欣。

袁承天远远目及这掌门大师兄诡异的笑,便知他心中又生害人的计谋,心想:师父为人宽大为怀,怎么师兄却偏偏心狠手辣,机谋深远,处处思量着害人的计谋,真是无法可想,自己又规劝不得,因为他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仿佛只有杀之而后快,否则他一生都不会心安。

夜深沉,花厅中再无人,只有风吹花香草动,还有虫鸣的声音。袁承天只急于寻找这忠孝堂主温如玉,可是自己伏高潜低也不见这温如玉行藏,最后潜踪到一处侍卫的屋外,隐约之中听到已将温如玉押往别处。袁承天心想:想来一定也一并押往六和塔了,——这六和塔在京城东北隅的国清寺,最是僻静之处,四周空旷,所以便少有人至。六和塔塔高九层,人在高塔九层可以俯瞰京城一切,是为最高的建筑,国清寺住持叫做无念大师,一向为人慈悲,但有亡者相请法事,他从不相辞,以念往生咒,以度人生死,超生他世,度人于厄,扶人慈悲,总是慈眉善目,所以京城信众人人敬仰,说他才是一位得道高僧。袁承天翻身出了王府,只见御街阒无一人,巡视官兵也回戍所休息,因为天将黎明,所以更夫也完成任务交差去了。

袁承天在长街正走,忽抬头正见多隆阿的将军府,只见门头两尊石狮面目狰狞,仿佛要择人而噬的样子,在天将黎明的微暗中显得骇人。不知为何他心头一动,又想起了清心——那个可爱的女孩子,也不知为什么他总会在头脑深处想起她,总然忘不了,大约便是古人所言:情之所钟,端在我辈;又道是: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问,此身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