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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申国志 > 第44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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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方的周旋下,刺杀一事的影响逐渐在淡化,但让伤者众多的南都府文官去鹤台问政显然还不到时候,于是甲字厅难得的平静下来。

打破这一份平静的是东都府的两份公文。

看着裴满和陈阵分别从东都府传过来的公文,赵户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向甲字厅正座上的青云令徐方,徐方正在借一件旧事教导唐奢。

见时机不佳,赵户只好先行压下,等徐方停下来,赵户连忙将两人的来信递上。

徐方将两封回信读完后递给唐奢,问:“东都府的事,你如何看?”

唐奢接过两封来信看了许久,才说:“东都府少粮一事,已在预料之中,令君早先说是从南都府和五黄仓调配粮食应急,可陆镇粮仓被烧一事是在预料之外,不能不防备有人趁机袭击运粮队伍,招致灾祸,所以守正兄的对策更可行一些。不过他二人既然都在东都府,为何要分开来信?”

“他们二人在对策上出现了分歧,才写了两封信。”赵户为唐奢解释道。

“既然对策有分歧,为何不当面议论,反而将此事推到甲字厅来呢?”

赵户看了一眼徐方,没有回答,将两人派出是徐方的命令,这个解释还轮不到赵户来做。

“意见不合是因为经历不一样,打击商人会损毁东都府的信誉,一旦信誉损毁,再想经营就没那么容易了。”

尽管徐方做出了解释,可唐奢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只有赵户明白徐方为何不道明实情。

如今整个申国的官绅贵族都被徐方领导下的幽慎庭压制着,东都府的粮灾只是发泄的一个口子而已,想到徐方在陈阵二人离开时的嘱托,赵户已经知道此事尽在徐方的意料之中。

那么从接下来徐方如何处置这两人的意见便能窥见徐方隐去不说的对策,可徐方却好像防着什么一般,不再提起。

这也难怪,赵户的父母都出自都内的富商之家,在听闻东府有赚钱的机会时,众多亲戚便带着钱让人去筹办,甚至还在赵户回家时旁敲侧击地打探幽慎庭对东都府的态度。

赵户知道这些亲戚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又不好发作,只好最近几日都在甲字厅留宿。

让唐奢拟好给两人的回复后,徐方只是扫视了一眼便让唐奢按上幽慎庭的官印。

唐奢去送文书时,徐方忽然叫住赵户。

赵户抬起头看向徐方,以为是自己刚才批改的公文出了什么问题,却见得徐方已经换下了青云大氅,穿上了常服。

“政尧,我听于参尉说你近来吃住都在庭内,想必是出了什么心事,不如和我在庭中走走,述说心中不快之事。”

应徐方的请求,赵户也脱下青云服。

徐方在案上留下短书,两人便径直出了甲字厅,在幽慎庭内的木廊石坊间并行。

“政尧,你我二人相识已近十年,相互之间多有了解。你家世显赫,族中多有经商之人,此番东都府粮价一事,我未曾托付你丝毫,你可知为何?”

“政尧不知!”

赵户恭敬地向徐方行礼,徐方嘴角微微一动,说:“你我之间,无须客气。我不让你接管此事,原因有二,其一是赵、邓二家已经卷入此事,于你不利。其二是周都尹年岁已大,国君却仍让他任职,便是要为下一任东都府都尹等待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选我想你也知道是谁了?”

说到这里,徐方的眼神炽烈地看着赵户,赵户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惊喜,就好像此事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他叹了一声,说:“自从令君令我去东都府却不让我过问东都府事务时,我便猜到了。”

见赵户言语间有阴郁之气,徐方不解地看向赵户。

“让令君见笑了,政尧自感学识不足,恐怕难以如国君之意。”

“如你出任青云士,再赴东都府,还有时日,为何如此自轻呢?”

“我若说来,令君切莫见怪。我年幼之时,家父送我入珑文馆,并非是要谋取功名,出任官职,而是愿我广交友人,以助家业。令君扶青云时,家慈为我说媒,与左史黄伤之女联姻。黄伤之女某日外出,与珑文馆中一生徒私定终生,毁除婚约。我当时年纪尚轻,不愿受辱,便欲伺机杀掉此人,一血耻辱。”

徐方听闻,眼睛骤然明亮起来,问:“这事我知道,那人就是丑月吧?”

“原来令君已经知道了!”

赵户叹了口气,说:“正是丑月。”

徐方若有所思地看向赵户,黄伤育有五女,而丑月的妻子正好就是黄伤的第五女。

黄家自天元年起便在宫内多任史官,到了黄伤时,家中男丁不兴,难以接任黄伤之位,只得在珑文馆中招婿。

徐方在珑文馆时,这位左史曾经放下身段亲自拜访徐家,想要两家联姻。

可当时徐方志在扶青云,黄伤只得作罢。没想到后来这位老史官竟然又去找了赵户,想到这些陈年旧事,徐方的心情忽得明朗了不少。

“我不知情。”

徐方连忙摆手,微笑着说:“权当我是猜测,后来怎么样了?”

问是这么问,徐方知道赵户并没有动杀心。

他对此事的好奇并不在于丑月为何要抢人妻子,而是赵户和丑月的往事。

“后来,我就听说了丑月的事。包括六府的蛮人部族为何将他遗弃,又是如何在六府的兵营中立了战功,如何在月夜之下一人纵白马迎战叛军,听得多了,便渐渐沉了进去,想着自己是否有一日也可以被人写下月夜白马的故事。后来丑月和令君竞争青云士的资格落败,我便想若是我能扶青云,说不定就能比过此人,后来的事情,令君也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

徐方含着笑说:“还是你来说一说吧。”

“这要从何说起?”赵户挠了挠头, “那女人没有和丑月说过黄赵联姻的事情,丑月就不知情,黄家的那个老史官见女儿和丑月有了夫妻之实,便也不提起此事,黄赵两家交恶,已经不往来了。我扶青云之后,两家本来还数落我的长老也不敢多嘴了,只是偶尔在我身边感慨误入了歧途。”

“原来扶青云在两家看来是入了歧途么?”徐方的语气忽得严肃起来。

“让令君见笑了,我生在商贾之家,家中风气多是重商,我是赵家次子,若要继承家业,便不可不学习经商之道,若是以家老的观念,我着实不该扶青云。”

“既然政尧家中还有兄长,为何要推脱东都府都尹一职呢?”

“依政尧之见,东都府都尹一职,非丑月莫属。”

赵户的说法让徐方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户。

赵户咬了咬嘴唇,说:“我和丑月之间,私怨在于黄家之女,可我从未在丑月面前提过此事。倒是他见我也志在扶青云,便与我常在鲸山夜游,畅谈申国大事。我二人私交甚厚,知晓丑月的治国治都之策,若是丑月出任东都府都尹,东都府必焕然一新,人心思治。”

听赵户这么说,徐方大笑着说:“若是丑月知道你心中有如此多事,不知会如何作想。”

“还请令君为我隐瞒此事。”

赵户尴尬地跟着笑了一声,旋即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神色。

“若是丑月,却不如让鸣贞接任吧。”

徐方叹了一口气,说:“国君那日问及此事,我本意便是在你与鸣贞中推举一人出任东都府都尹,最终我未选鸣贞而是选了你,并非是出于私心,而是鸣贞个性太直,难得变通。而你通权达变,不拘小节,若是你来坐镇东都府,必然要胜过鸣贞。时日尚长,还请政尧细细思量啊。”

赵户见徐方坚持,却忽然想起徐方既然在东都府推广新政,为何自己不出任都尹,非要将这个位置推给后来人呢?

想到这里,赵户疑惑地看向徐方,他从未和徐方如此亲密地交谈过,自己还将往事告知了徐方,可为何徐方却从未吐露过自己将来的打算呢?

“令君。”

赵户决心要将自己的疑问问出来,他问:“为何令君不在年下时出任东都府都尹?令君迁任东都府都尹,实为申国之福!”

仿佛早就预料到赵户会问这个问题,徐方只是淡淡一笑,说:“走得远了,我们先回去吧。”

从甲字厅回来的这一夜,赵户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骑着白马在东都府的原野纵行,他的天顶是一轮澄澈的弯月。

甲字厅的回信没有给陈阵和裴满带来什么帮助,徐方只是说若有存粮便不惧有人恶意囤粮。

在来信的最后,徐方给出了从未有过的严厉指令——各州府如有流民,立斩主官,流民超过万人,立斩都尹!

不光是裴满,就连陈阵都被这条指令吓到了。

青云部虽然有极大的权力,但是都内的各个官门和幽慎庭形成的平衡导致幽慎庭只能在各项政令上不断妥协。

自从推倒华宁,幽慎庭便在都内占据了主导地位,幽慎庭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来阻碍政令的发布。

都内的官门在徐方的威压之下大多战战兢兢地不敢不从,徐方领导的幽慎庭成为了申国从未有过的官政核心。

可这也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

第一是过则反之,对都内官门打压太过,一旦被人找到豁口,幽慎庭便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可能被各方孤立,势力大减。

第二是过大的权力让幽慎庭无法消化,在处置问题时欠缺变通之处。

陈阵收到的回信便是如此,徐方能力有限,遇到的事情太多,便会在一些地方失去理智。

“这怎么办……”

裴满看着回信,端正的字迹看得他心乱如麻。

他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一般,前所未有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求助陈阵这位前辈。

“杀人立威也不是不可,可怕的是……”

陈阵犹豫了一下,说:“我听政尧说起过,令君和东府军立下过约定,如果东都府出现民变而不得不仰仗东府军时,便撤去所有新政的政令。”

“这……我怎么不知道……”

“正是因为政尧在早前的信中提过,所以我才忘了平抑粮价,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各地的纷争上。我想着要是平定了所有的纷争,民变自然就无从说起。”

陈阵眼睛闪烁着不安,在裴满面前,陈阵不得不强行压住不安,说:“现在,我知道为何令君会让你跟从我来东都府,因为你是商人之子,对商人的了解比我要深许多,正是因为今日的局面,所以才会让你过来。”

“要我做什么?”裴满警惕地看着陈阵,他觉得陈阵在前方给他布置了什么陷阱。

“将那些投机的商人,全部打压下去。”

陈阵仍然是压着声音,说:“我让周休收集四十万石粮食,等这些粮食到了,就从上宛开始,让那些人万劫不复吧。”

收集粮食的行动并不顺利,周休四处奔走,一夜无眠,也只收集到了三万石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