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酒店,他们撞上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正从大厅里抬出来四个黑色袋子。
“后退,后退!要先消毒,先不要进来!”大厅里有人大声喊。
因为病毒并不通过空气传播,所以他们三人只穿了防护服,并没有戴防护头罩这些,此时,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司机和小崔慌忙带上口罩向外跑,远远的站在车边。
吴姮站在大厅门口,盯着四个袋子,看不出来是谁。
这一幕,她上一世就见过了。酒店里的同事们,会渐渐一个个死去,即使重生一遍,她也没有能力改变。
半个小时后,他们才被允许进入酒店。
尸体是从电梯抬出来的,小崔和司机执意不乘电梯,爬着楼梯上去。
吴姮独自站在电梯里,电梯的四周和顶部都装饰着金黄色的多面棱镜,她抬头看了看电梯顶,里面映出来七八个吴姮,每个都很悲伤。
………
接下来的日子,城市渐渐陷入了无法挣脱的噩梦。
人们在沼泽中挣扎,每天都有人抬出去,妈妈家的小区也是如此。
有几个同事,包括闵月,都已经跑回家了。
吴姮又坚持了两天,每天看监控里家人的生活,就是她唯一的慰藉。
人们愈来愈恐惧、无助,停电的夜晚更是将死亡和黑暗压在了每一个人头上。
她让妈妈一到晚上就调暗灯光,千万不要让人看到家中有光,尽量家中电器也不要发出声音。
不仅电停了,前两天水也停了。
幸好妈妈听了她的话,用她留下的户外水塔和家电的水盆水桶等容器提前接了不少水存着。
加上院子里的三个大水缸,目前家里洗洗涮涮、冲厕所都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饮用水,妈妈说还有十几桶,也足够了。
她算了算家里用水量,计划着回家的时间。
这两天,吴姮跟着采访组,去了几个食品保供点,但她没有动那里的物资。
她只是像住酒店的第一天晚上那样,连夜翻墙去了好几个食品加工厂、面粉厂、水果罐头厂、超市,还有个宠物食品加工厂。
不过,这些厂里的东西吴姮都只拿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即使如此,现在她空间里的面包、方便面、零食、面粉、挂面、调料、狗粮等,也足够她们一家吃好多年了。
吴姮还囤了三百多箱水果罐头,有杨梅、黄桃、杂果、橘子…想到冬天飘雪的时候,她们一家可以围着火炕吃罐头,多么美好啊!
住进酒店第六天,小崔死了。
他死的毫无征兆,前一天,还在和吴姮采访,第二天一早,前来检测的人员敲不开他的房门才发现。
小崔死在了桌前,临死前他应该还在导素材。
吴姮看着他被抬出去,黑色的血顺着桌子淌下,凝固在地毯上,和上面的暗色花纹融合在一起。
现在死了人,已经不会再消毒了,白色的塑料布一裹,人就放到一辆面包车里。
城中每天轮流拉人,这些面包车里堆满的都是尸体,拉去哪里不知道,也没有家属在问。
小崔的房间被贴上封条,吴姮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几日,韩宇和边恒一直都在给她发信息,看了看桌上的电脑,吴姮拿出手机给肖平发了信息。
她以为同事走的那么多,申请会很难,没想到很快批了。
是书记肖平签的,已经不需要通过办公室了。
吴姮告诉了妈妈要回家的消息,妈妈得知她回来,也是高兴极了。
离开前,吴姮去酒店的早餐厅转了一下。
停电后,酒店的应急发电机已经在昨晚停了,冷柜里的东西是存不住的,吴姮打算把这些东西都收走。
二楼餐厅的厨房没有上锁。
吴姮收了七八块猪油,几箱蔬菜,十几板鸡蛋、两箱鸡腿肉、一箱鸡翅、一袋冷冻猪肘、半箱牛腿肉、还有几箱冰冻的带鱼、鱿鱼圈、鱼豆腐等火锅食材。
上一世,她带着张姨在酒店住了一个多月。
后来,单位的餐厅已经没有人能做饭了。
在丧尸跑进酒店前,她们和同事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最后在厨房翻到吃的,才改善了几顿。
她把粮油米面,调料、一些放得住的挂面、罐头和蔬菜包都留在原地,还又放了一些压缩饼干、方便食品、矿泉水等。
很快,单位送吴姮回家的车到了酒店楼下。
她出来不过一个星期,人间已经变了模样。
街道只有零星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
目前,津城的公安系统全员上岗,每日都有人倒下,警察越来越少。
为了维持秩序,津城要求每个政府公职人员没有特殊情况都要作为志愿者下沉到各个街区,帮助维持秩序。
一小部分干脆拒绝,表示即使辞职也绝对不会去。
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服从安排。
有的是想在国家大难面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有的则是放不下铁饭碗,并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做出点政绩,再往上走一走。
在人们以为自己主宰了这个世界时,一个小小的病毒,便能如地狱中放出的魔鬼骑士一般,收割着希望和生命。
荒凉的街道上,是无人清扫的垃圾,搭起来的临时帐篷前,排列着无人认领的尸体。
就连拉尸体的面包车和火葬场,都要排队才能进去。
神灵闭上了眼睛。
人类也不过是地球上一个短暂拙劣的注脚。
回去的途中,吴姮看到一家电子产品营业厅,隔着玻璃窗,她顺手收了一些平板和笔记本、手表、手机、无人机。
昨晚跟妈妈通电话时,妈妈跟她商量,要不要用床单在客厅给她隔离出一块空地,“我不怕什么,但恩和和张姨在家,不能冒险。”敖登虽然揪心女儿,但还是很理智。
“妈妈你说什么呢,我也不能拿你冒险啊。你放心吧,我把对门的房子租了下来,我先去对面住几天,咱们一家人平安要紧。”吴姮急忙道。
其实在告诉妈妈她要回家的消息前,吴姮就做好了打算。
她不确认自己上一世的疫苗是否有用,小崔刚死,她可不敢直接回家。
妈妈家的对门一直是对外出租,但幸好这两个月正好是空房,而且那个房子家具都很齐全。
吴姮语音联系了对门的邻居,简单说了下情况。
“没问题,你们先住着。我这边也很乱,不知道病毒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条街每天都有发病的人,但已经叫不来救护车了。今早我们听说,一个人死在了自家的泳池里。”
在沟通中,移民m国的邻居告知了她病毒在m国的情况。
征得邻居同意后,吴姮转了3万作为半年的房租,至于钥匙,邻居一直将钥匙放在吴姮家,方便有租户看房。
快到家前,吴姮让妈妈拿对门的钥匙,提前打开了邻居家的门。
到了小区,她才发现,物业的保安全部都换了。
新来的小保安告诉她,上一拨人已经全都死了。“我哥之前就是这的保安,前天刚死的。”小保安低下了头。
“那你怎么还敢来上班?”吴姮惊讶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他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还得活。我爸爸尿毒症,这周都没透析,我嫂子怀孕九个月,眼瞅就要生了,我这不还活着,一家子还得生活呢……”小保安神色黯然。
吴姮心一疼。
是啊,偌大的城市,又有几个人能轻松面对生活呢。
房贷、房租、车贷、医药费…这些重担像另一种病毒,不会立即杀死你,可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对普通人来说,穷和死亡一样可怕。
小区旁边搭起了临时帐篷,有三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负责登记。
核实信息时,吴姮认出来一个人。
眼前的人身材短粗矮胖,将防护服撑成了圆柱。
他的脸怎么去形容呢,就是鹰钩鼻子蛤蟆嘴,老鼠眼睛罗圈腿。
这可不就是刘瑞,是上一世津城庇护所供给部的一个小主任。
在吴姮的印象中,这个人非常的自负,且利欲熏心。
在津城庇护所时,他克扣大家的物资,明目张胆的压榨积分,给自己赚了不少油水。
上一世张姨去世后,刘瑞竟还朝吴姮索要了一大笔安葬费。
张姨空下来的房子,被他找理由霸占作为供给部办公室,但实际上,他夜夜在里面强占人妇,这也是他特殊的嗜好。
让这种人管理庇护所,都不知坑害了多少人。
但偏偏这刘瑞又深谙为官之道,会收买人心,拍得一手好马屁,庇护所的领导们竟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为所欲为。
即使民众联合举报,也不过是给了上面拿好处的理由。
拿着检举信,收了刘瑞的东西,然后对他不痛不痒的呵斥几句,停职几天,最后倒霉的还是民众。
………
吴姮冷眼看着问她话的刘瑞。
他拿派头,打着官腔让吴姮出示了各种证明,又签了几份免责声明。
在得知吴姮租了隔壁的房子要自行隔离,刘瑞心思一动问道,“你要在那个房子住多久,你们小区里还有没有空房?我们这些也需要几间住房的。”
“我家过些天要有人过来,我租的房子自己还要住,至于小区空房,你问物业吧。那么多死了人的,可能空着。”她不冷不热道。
刘瑞陡然沉下脸。
“现在小区实行封控,谁来也进不了。里面男女老幼生活都很困难。这几天,我们准备试行统一管理,所有食物统一交由物业分配,到时希望你配合。he tui!”说着刘瑞卡了一口痰,向地下吐了口。
吴姮皱起了眉头,刘瑞身边的两个保安则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没有物资可交怎么办?”她不动声色的问。
“这种时候,每个人都要从大局出发,我们可不允许有人藏小心思,如果拒绝交出物资,我们有权进屋搜查。”刘瑞皮笑肉不笑地道。
吴姮冷冷的看着他,刘瑞觉得自己像是被透视扫描,有些不舒服,便咳了一声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嗯。”吴姮用登记桌上的酒精给自己消了一下毒,然后莞尔一笑问,“刘瑞,你听过一首歌吗?”
刘瑞神情一变,“什么歌?”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唇角上勾,轻唱着转身离开,“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看着吴姮的背影,他脸色阴郁,眼底闪过一丝狠辣。